“哦,我是锦衣卫的,我那同僚……自也是锦衣卫。”
最令他心虚的,莫过于自己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坏名声,“锦衣卫”这三个字说出口来,莫说有什么威风自豪,反倒是自卑满满。
徐显炀越说声音越小,活像个交代罪行的小孩。
宫廷禁军也属锦衣卫掌管,杨婶料着以杨蓁宫女的身份也就能认得那点人,听了并不意外。
乡下人最欣赏的男子性情莫过于忠厚老实,面前这小伙看着就挺忠厚挺老实的,没说几句话就脸红发怯,还有个锦衣卫的出身,是拿朝廷俸禄的人,实在没什么可挑剔处。
她随和笑道:“其实只要蓁蓁自己愿意,我是没说的。不瞒公子说,我的见识还远及不上蓁蓁呢。当初她在家时,都是她主事,我都听她的。”
徐显炀听了心弦一松,忍不住笑道:“那倒也是,看得出来……”
转念觉得这话说得不大好听,他轻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探问:“您可听说过我们指挥使大人?”
杨婶想了想:“有那么点耳闻,似是姓徐吧……难不成,公子竟与指挥使大人沾亲?”
“呃……”徐显炀含糊以对,殷切之情溢于言表,“您先说说,往日对他印象如何?”
哪知杨婶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带动的徐显炀霎时心凉了半截。
果然自己的坏名声也传到了这里,怕是杨婶对《太保歌》都耳熟能详了吧?人家会答应把宝贝侄女儿嫁给一个“割喉骨”的人么?
杨婶慌张问道:“该不会是……徐大人他看中了蓁蓁,想要……纳她为妾?”
徐显炀听见前半句话,心脏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听完后半句才勉强平复了些,强笑答道:“当然不是,蓁蓁那么好的人才,怎能与人做妾?”
杨婶已明白过来:“公子你……其实是为你家指挥使大人来说媒的?”
徐显炀愣了一阵,暗中将心一横,站起身来,重新端正施礼道:“婶婶见谅,晚生就是徐显炀,目下忝为锦衣卫指挥使,今日是特来向您提亲的。”
杨婶便似听说了什么天大的奇闻,愣愣地望着他,除了眼睛还在眨呀眨的,好半天都纹丝未动……
徐显炀临来时其实还算信心满满,料着杨婶不至于会反对,只是到了当面才怯了场。
等到听了杨婶的答复、披着一身斜阳之光返回京城之时,他春风满面,意气风发,快活得好似腾云驾雾。
“我要娶她”这个绝佳心愿至此总算达成了一多半。
一直到了京城跟前,他头顶才稍稍降了温,猛地省起:婶婶的答复也不过是只要蓁蓁答应即可,并非替蓁蓁做主,那……蓁蓁总不会不愿答应吧?
这个原本他挺有把握的事,随着想起那天杨蓁不听他的劝告笃定留在王府的情景,也变得不是那么牢靠起来。
徐显炀心里重新打起了鼓。
抬头看看斜阳西垂的天色,算计了一下时间——这个点钟,蓁蓁若是真在当值,应该是要准备伺候诚王进膳了吧?
天都要黑了,自家媳妇……未婚妻竟还摆在另一个男人跟前,由着人家的吩咐摆弄,徐显炀两道剑眉皱得死紧,待得城门外进城的人群稀疏了些许,他就迫不及待催马挤了进去。
正文 38|首日上任
杨蓁挨至掌灯时分, 诚王终于还是回屋了。
如杨蓁前几次见他时相近, 他仍是闲散自在的打扮,进得门来,诚王对她视而不见,由着三名大丫鬟围上前来,为他松了发冠, 解下外衣, 换了件更为轻便的外袍, 又拿热水净了手脸。
白天碧莹她们已说了让杨蓁头几日先跟着看跟着学,无需她直接上手, 杨蓁便袖手站在一旁, 没去挨诚王的身,只管传递了几下东西, 打打下手。
很快传了晚膳, 同样是其他丫鬟伺候诚王进膳,杨蓁只在外围递递东西, 多数时候只是旁观。
诚王是宫里出来的凤子龙孙,一言一行受过严格教化, 自是极斯文极雅致的。杨蓁在一旁静静看着,不自觉地想起徐显炀来。
她曾两度与徐显炀一同进餐, 若与她从前接触的昌平村民或是教坊司里的乐户相比,徐显炀的举止无疑已算是相当文雅的了, 但若拿来与这位王爷相比, 便又差了老大一截。
单单是往那儿一坐, 拈起筷子夹上一口菜送进口中,甚至只是动口咀嚼,诚王的每一个细微动态都堪称优雅美观,令人一看便觉赏心悦目。
不过,杨蓁自然还是觉得徐显炀那样更好,多些武人的粗犷豪放,更显得潇洒恣意,也更亲和随性。那样才像个男人。
像诚王这样吃个饭都要拿腔作调的,过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蓁蓁。”碧莹的一声低唤令杨蓁自遐想中回过神来。
她忙接过碧莹递过来的手巾,与此同时,也见到诚王今日朝她投过来的第一道目光。
晚膳撤下之后,诚王换来乔总管问询了一阵日常事务,随后便静坐在梢间的坐炕上就灯读书,待更漏显示过了戌正,诚王唤人备水沐浴。
伺候沐浴的同样是两个大丫鬟,杨蓁有意在浴房门外止了步,没有跟进去。想到过些时日说不定自己也要接手这一差事,她心底隐隐的不自在。
耳听得里面诚王出浴的声音,杨蓁手里还捧着更换衣物,再不好干站在门外,就硬着头皮走进浴房。
她头也不敢抬,任由两个丫鬟接过衣物去替诚王换上,却不知早在她进门之时,诚王身上已穿好了一件中单,根本没有在她面前赤身露体。
在丫鬟替他套上其它衣物的过程中,诚王一直在望着她。看着她使劲儿低着头的窘样,诚王唇角挑着一抹浅笑。
沐浴之后诚王便准备就寝了,杨蓁跟在大丫鬟后面去到暖阁里,将床褥铺好,待得一个大丫鬟替诚王将湿发擦净理顺,束了条简单发辫,诚王忽然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留她一人便可。”
屋中三个女孩子一同看过来,见到诚王正望着杨蓁。
杨蓁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大丫鬟都退了出去,见到诚王缓步走向拔步床,杨蓁强压下心中忐忑,过来要为他取下披在身上的鹤氅。诚王却抬手一摆,制止了她。
两人的手指在半空轻轻一触,杨蓁全身便似过了一道电流,周身毛发全都竖起,几乎每一寸肌肤都战栗起来。
面前这优雅俊俏的少年公子仿佛倒成了一个恐怖猛兽,令她忍也忍不住地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