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道:“没有错,你们跟着就是。”
杨蓁与画屏对望一眼,心里俱是疑惑,可又想不出对方会有什么用意,眼看着王府四处房屋都是大同小异,若说是走了一条新路回去戏台,她们也拿不准。
过不多时,小丫鬟领着她们穿过一道月洞门,来在一处小院当中。
一眼看见前面的杨柳树荫底下正站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华服公子,笑吟吟朝她望着,杨蓁的心就是重重一颤,脸色也霎时白了。
纵然从前仅仅见过一面,还是深夜之间,她也清晰记住此人相貌,一眼便认了出来。
画屏陡然看见一个男人现身,也是一怔。
面前的公子锦衣华服,眉目清隽,年少倜傥,气派超凡,本是很好看的一副尊容,但见到杨蓁似见了鬼一般的脸色,画屏也不觉紧张了起来,拉紧了她的手。
华服公子淡淡扫了画屏一眼,抬手朝那小丫鬟摆了摆,小丫鬟朝他福了一礼,向画屏道:“这位姑娘随我走吧。”
画屏朝杨蓁看去,神色有些惶惑。杨蓁脑中念头几闪,已俨然有了成算,便向她道:“你去吧,见到蒋师傅,就说我一会儿便回去了。这是在王府里,还怕我遭遇什么不测?”
画屏看了那公子一眼,故意壮着胆子道:“说的也是,这毕竟是王府地界,咱们来了多少人都是有数的,又不曾坏了什么规矩,谁还敢强行扣个人下来不成?”
说着还自衣袖之下捏了捏杨蓁的手,才随着小丫鬟离去。
那公子见到一个小乐妇竟还对他出言威胁,似感好笑,脸上笑意又深了几许。
待得院中仅剩下了他们两人,华服公子朝杨蓁缓缓走近两步,说道:“真没想到,我不过是应邀来王府赴个宴,便有缘与杨姑娘再会了。”
杨蓁本来满心忐忑,听了这句明晃晃的谎话,心境反倒平坦了几分,唇畔露了一丝讽笑出来:“您特意差人唤我到此,想必为的不是叙旧。”
“我是有句话想要问你,”华服公子缓步走到她身侧,“还请杨姑娘据实相告,你与徐大人,是何时相识的?”
杨蓁袖手而立,平静道:“公子相询,若想听我说实话,就请自己也说实话吧。”
华服公子眸光一闪:“你想听我说什么?”
杨蓁转过身,直面他道:“您可知道我今日为何会被派来王府?就因为奉銮大人听说耿家小姐与王爷是旧识,指派我来,为的是让耿家小姐与王爷见上一面,既是对我示好,也是对王爷示好。自那时起,联系到当日所见王爷的气派,我便已猜到王爷的身份。”
这自然是信口开河,其实仅凭之前对换人者身份的反复揣测,今日一见到对方现身于王府,再联系昔日对诚王年岁的了解,杨蓁便已确信面前此人——也就是当日留她在教坊司的少年公子——必是诚王无疑。
让对方以为他与耿芝茵的私密事已众人皆知,自然也就没有了杀人灭口的必要。
诚王白淇瑛微眯双眼审视着她,淡淡道:“我倒不知,此事连教坊司的小小奉銮都会知道。”
杨蓁道:“以王爷身份之尊贵,往日与耿小姐来往定不会偷偷摸摸,被人知晓也不奇怪。”
诚王淡笑道:“你高看我了,换了你这事,我还不就是做得偷偷摸摸么?”他又绕着杨蓁踱了几步,“你猜知我的身份,我承认了。此刻可以回答我的问话了么?”
杨蓁心念急转,答道:“是我去到教坊司后偶然与徐大人见过一面,蒙他看中……”
诚王猛地打断她道:“招你选淑女的人,就是刘敬吧?”
杨蓁心知今日势难瞒天过海,便道:“请王爷恕罪,其实当日我在宫女所时便已见过徐大人。”
诚王嗤地一笑,轻摇着手中的洒金折扇:“如此说来,倒是我碰巧挑了个徐显炀看中的女子,此事落得今日这步田地,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他,反倒该怪我了。害徐大人为了查案不得不留你在教坊司,也都是我的不是。”
临到这会儿,听他言语都扣在询问她与徐显炀的关系上,杨蓁就猜得到他今日唤自己来问话,是因为体察到了徐显炀在查他——只要留意到徐显炀与她在来往,就不难猜到这件事。
以诚王的身份,又有皇帝兄长的倾力关照,厂卫根本不可能威胁得到他,他有心知悉内情,想来不过是出于好奇,或是对徐显炀查到自家头上来有所不满罢了,一定不会是出于行径被揭穿的畏惧。
他不畏惧,也就不至于对她下手,至少是不会选在今天,在自己家中下手。何况他方才还放走了画屏,若传出去一个小乐妇不明不白地被他弄死在府里了,即使徐显炀不与他计较,毕竟也对他无何好处。
想罢杨蓁勉强安下心道:“徐大人之所以会追查此事,都是因为疑心换出耿小姐的人是奸党一系,若是一早得知是王爷,也便不会查了。”
诚王重新转回到她面前,直视着她道:“你倒会为他说好话,说不定,他正以为我就是奸党首脑呢。”
杨蓁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王爷说笑了,奸党都是忤逆君主的奸佞,王爷与今上兄友弟恭,人尽皆知,天下间最不可能与奸党勾结之人,非王爷莫属。徐大人怎可能怀疑王爷?”
诚王哑然失笑,白皙俊秀的脸膛有如暖阳沁心:“怪不得以徐显炀那般冷硬的性子,都能被你迷住,你果真是非同寻常。不过,若说外人都知晓了我与耿家小姐有旧……”
他走来杨蓁跟前,低头望她道,“不知如今,他们会以为你是我的女人,还是他的女人呢?”
画屏回到后台,将情形向蒋绣及一众未上台的乐工们一说,众人听说竟有个陌生男子单独留住杨蓁问话,都觉十分奇怪。
今日诚王为王妃贺寿,有没有请来什么客人,他们都不得而知,一时也难猜透那人身份。最后蒋绣说了句“耿小姐既是大户小姐出身,有过豪门公子的旧识也不奇怪。”就此揭过。
只画屏因亲见杨蓁当时惊得面无血色,一直担忧得没着没落。
等了一阵,忽见一名乐妇从前面游廊转回来道:“不得了,蓁蓁回来了,还是被王爷拉着手回来的!”
画屏等人闻听赶忙冲去游廊下,正看见前方一个华服男子牵着杨蓁的手穿过游廊,一直走进厅堂里去。看样子是从侧面院门回来的。
画屏向先前那乐妇问:“你认得那人就是王爷?”
“那是自然,王爷喜爱听戏,我们一年总要来上几遭,又不是头一回见到王爷的面了。”
原来留下杨蓁说话的就是诚王,看样子那两人还是早已相识的,而今……竟还携手回来。画屏呆愣愣地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听见身旁两个乐妇酸溜溜地议论:“看不出来,这小妮子倒有勾三搭四的本事,前日搭上徐大人,这又勾上王爷了。”“正是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也不怕撑死……”
画屏又烦又气,忍不住骂道:“你们知道个屁!”
有奏乐的乐工忙来斥道:“低声些!你们不要命了?”
且说杨蓁被诚王问了那句话,正不知如何回答,诚王却忽然叫她随自己回去戏台,不再计较她的答案。看上去他没有任何不悦之色,杨蓁暗中稍感宽心。
只未想到,眼看着进了看戏的那所小院,走在前头的诚王忽然握了她的手,于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她进了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