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槐嚼着一嘴的咸华生接道:“其实还是要怪张大人太心急,竟然等不得聂韶舞答应,就来……那个,把她给霸王硬上弓了。”
两个女孩都吃了一惊,杨蓁听说这种事还不免羞涩,不好再问,画屏却更加兴奋地追问:“后来呢?”
“后来,俩人就成冤家了啊。”段梁道,“聂韶舞那样的火爆性子,没有寻机跟张大人拼命就是好的,难道还能顺势答应嫁他?”
赵槐道:“其实我们外人都看得出张大人对她不错,别看平日里两人都像乌眼鸡似的,真遇见什么事,张大人铁定还是护着聂韶舞。去年曾有个不开眼的小子与聂韶舞别苗头,张大人二话没说就把他调去流芳苑刷尿壶了。张大人的老妻过世有七八年了,他都未曾续弦,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老人都知道,他是一心等着聂韶舞呢。”
杨蓁想着聂韶舞那夜说起张克锦时的神情,蹙眉道:“可是看韶舞大人那模样,怕是这辈子也难有答应的可能。”
心里不禁想象:换做我是聂韶舞,会答应么?
一想起张克锦那张黑胖脸,杨蓁就打了个哆嗦,觉得倘若与聂韶舞对调,她必然要去一刀将张大人砍死才肯罢休。
不过……
她莫名其妙便将对象想成了徐显炀,若是他来……
“蓁蓁?”聂韶舞的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将屋中四人都惊了一跳,杨蓁尤其吓得连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都扔了。
她忙站起道:“我在,韶舞大人。”
聂韶舞刚推开了木门,朝里面瞥了一眼道:“张克锦刚交代下来,要你明日跟随蒋绣的戏班一起,到诚王府去唱堂会,到时你只管做做调琴的杂活就是了。”
“哦……”杨蓁拿不准方才的议论有没有被她听去一半句,也拿不准近日见到张克锦对她有所关照,聂韶舞会不会也有所不满,有些心虚,就想出来解释几句。
聂韶舞却道:“不必出来了,这会子也没有要你做的事。”带上门便走了。
门一关了,段梁与赵槐就大呼小叫起来:“可了不得!去诚王府演戏这等美差多少人挤破头也搭不上,倒让你一个新来的去了,张大人可真是关照得紧。”
杨蓁还不甚明白:“为何这是个美差?”
画屏拉她坐回来,道:“你竟连这都不知,教坊司出外表演的差事也分三六九等,其中年节大祭是最末一等,辛苦劳累还没什么好处可得;皇上太后的千秋寿辰是中等,虽有赏赐,但进宫规矩大,中途连口水都没得喝,连个茅厕都不得随便上,辛苦得很。”
赵槐重新给了杨蓁一个鸡腿,接上道:“这最上一等的差事,就是去到高门大户,那些达官贵人们好面子,给的‘缠头’一个赛着一个的丰厚。这当中,又当属去到王公侯府的最好,诚王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兄弟,大富大贵无人可及,去他府上唱堂会的差事是最最上乘。”
“何况姑娘还只管调琴,轻松自在又赚银子。”段梁满了一盅酒双手端给杨蓁,“姑娘得了如此美差,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杨蓁暗中苦笑。
诚王,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距此一年多之后皇上驾崩,因没有子嗣,只得兄终弟及,由诚王继任皇位。
而诚王刚御极不久,便听信奸党余孽的谗言,大力铲除了厂公一系羽翼,最后将厂公处以极刑,其首要党羽尽皆下狱论罪……
明天要去见的,就是注定将来会害徐显炀步上绝路的人。杨蓁可不会当这是什么可喜可贺的美差,倘若她能有戏文里那些仁侠义士的本事,趁此机会将诚王一举刺杀了,那,才能算是可喜可贺。
次日一早,就在教坊司的戏子们紧张筹备着要出发赶往诚王府的同时,一份新侦测好的讯息被锦衣卫下属报到了卓志欣跟前。
“……六个曾在耿家做工的下人说辞全然一致,世上可能与耿家小姐有私情的男子,仅此一人。”
卓志欣听完下属的汇报,一时脸色严峻,愁眉不展。
当日杨蓁对那个换她入教坊司的少年公子样貌描述,徐显炀曾对他们细细转述过,要他们帮着一同分析那可能是哪家的贵公子,卓志欣还记忆犹新。
年纪在十七八岁,身形纤细,眉眼清秀,穿戴富贵,气度高华,这些全都与这次调查的结果相一致。
换走了耿芝茵的人,是诚王啊!
正文 24|王府聚首
锦衣密探遍布各行各业,卖枣糕的单离并不是专职的密探,而是在衙门供职的一名小旗。他隶属李祥手下,目下负责的就是在教坊司门口看顾杨蓁。
今日一早,单离便将杨蓁随团去唱堂会的消息报给了李祥,李祥觉得,既有那么多人同去,又说好下午必会回转,不至于有何风险,就没当回事,还自作主张放了单离大半天的假。
随后李祥慢悠悠走回北镇抚司正厅,正赶上卓志欣在向徐显炀汇报。
一见他来,靠在桌案边上的徐显炀就立刻招呼:“你也快来听听,志欣带回了重要讯息。”
李祥立刻打起精神。
卓志欣从头道来:“派出去查耿家小姐的人已然回报,耿小姐当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规矩小姐,本没机会接触外男。但前年里曾有一人以向耿德昌学习骑射为由,频繁出入耿家宅邸,与耿小姐也便相识。”
“是诚王……”徐显炀面色凝重。
国朝限制藩王接触政事,但射术是六艺之一,不在限制之列。耿德昌是进士出身,但骑射功夫十分出众。
诚王自小就爱好骑射,又深得皇兄关爱,皇上因此无视藩王结交重臣的忌讳,容许诚王去向耿德昌学习骑射,这并不奇怪。
李祥吃了一惊:“诚王?就是……当今圣上那位宝贝兄弟?”
卓志欣点头道:“正是,据说诚王与耿小姐两人在大半年之间频繁会面,耿德昌也不加阻止,还常是诚王一到,就专程差人叫小姐出来相陪,与诚王一同习练,显是刻意利用女儿结交诚王。诚王近两年也时常与耿小姐往来通信。”
李祥犹疑道:“诚王不是前年才选妃的么?他为何没有娶耿小姐?”
诚王在一年多以前刚娶了王妃,同时纳了两名侧妃。
卓志欣道:“你没听说过么?皇家选妃限定出身不可高过四品官职,耿德昌官居正二品,她的女儿如何能被选为王妃?”
李祥恍然点头:“如此说来,这一回耿家家败倒是正好成全了诚王啊。”
徐显炀问:“查到这些,可确认可靠?”
卓志欣点头:“他们一连追查到六个从前在耿德昌家做工的仆婢,询问来的结果如出一辙。世上可能与耿小姐有私情的男子,仅诚王一人。”
李祥道:“竟然是诚王啊,这案子还能如何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