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直截了当便说:“不能。”
“大邺苦西北悍匪久矣。如今大邺朝堂正是用人之际,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边关战事频频爹爹已赶赴凉州守卫国土, 我乃他的独子,怎能在家游手好闲?”
这样好的阿兄最后却会……
“若此去西北剿匪,你……你会搭上性命呢?”她问。
阿兄只笑了声:“我还真有些怕死。不过嘛,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人终有一死,只看值不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为国而死,也不枉我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阿妹你安心。你阿兄有几分本事,才没那么容易死。”
“嘿嘿,不说这些了,说点有意思的。听说这西北悍匪头子骆远没做贼之前乃是前朝名将骆勇的后人,武艺超群。同是从武之人,我倒想前去会会他。”
阿兄同她一样是个倔脾气,打定的主意从来没人能改变,更何况那是他从小到大的抱负和心愿,即使明知是死路也不会轻言放弃。
西北剿匪,他是必然要去的。
她该怎么办?
沉默许久,嘉禾对着铜镜轻叹了口气,心里沉沉的,暂时收起纷乱的思绪,眼神一垂忽扫见放在小桌几上的大红烫金帖子。
那是送到永宁侯府的帖子,帖子上邀她过些时日赴东山别苑的春宴。
东山别院的春宴,名为赏春日桃花,实则乃是大邺贵眷之间的“相亲”大会。
据说二十年前,延庆帝便是在东山别苑邂逅了已故的纯仪皇后,也就是太子生母。
当年延庆帝与纯仪皇后两人一见钟情,他将亲手折的桃花枝赠予了纯仪皇后当做定情信物,约好来年开春便娶她。
第二年开春延庆帝便立了她为皇后,延庆帝对纯仪皇后敬爱有佳,纯仪皇后过世多年,皇后之位一直空着。
每年皇后生诞,都要为死去的皇后大摆宴席。
延庆帝对纯仪皇后所出的太子和三皇子的宠爱,多少也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
帝后这段东山别苑折枝相赠佳话流传已久,京城贵眷纷纷效仿,久而久之便有了这春宴。
大邺贵眷十五岁以上的未婚男女都会收到邀约,若是在春宴上遇到自己心仪的人,便可折桃枝赠给对方。
当然并不是赠了桃枝便一定会在一起的,有些时候两家身份悬殊,或是男女其中一方对另一方无感,情缘便也就此作罢。
嘉禾记得,当年参加春宴之时,她和沈云亭虽明面上还未过定,可私下两家人已许了亲事。
那春宴的桃枝意义非凡,象征着夫妻和美。
她告诉沈云亭,她盼着能在春宴上收到他赠的桃枝,可沈云亭压根没搭理她,甚至连春宴也没来。
说起来那日春宴,她还收到了一枝桃枝,也不知是谁悄悄放在她席位上赠给她的。
嘉禾回过神来,盯着小桌几上的大红帖子。
如今她还是要参加春宴的年纪,是一场新生。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场,前路未知,该珍惜的人和事便好好珍惜。
春宴之后,阿兄便要前往西北剿匪,这月十五,阿兄趁着还在京城,带着她去了东街夜市的花灯会。
花灯会上游人如织,大街两边搭了两排灯架,灯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奇巧的花灯。
领着她朝前边猜灯谜的地方去。
他卷起袖子跃跃欲试,势必要一雪前耻拿下今日花灯节作为彩头的花灯送给嘉禾。
只可惜,阿兄天生跟灯谜有仇,连猜了几十次竟没一次猜中的。
他本要与这灯谜杠到天荒地老,最后嘉禾劝他算了,他才勉为其难收手。
刚转头,却意外在花灯会遇到了熟人。
女扮男装的玉筝公主似是与婢女走散了,混在人堆里正不知所措。
玉筝公主是延庆帝最小的女儿,是太子的胞妹,因纯仪皇后怀她之时身子已经不太好了,早产诞下了她。
她自幼体弱多病,带有喘疾,总是蔫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延庆帝对她呵护备至,生怕她多吹一点风,不许她随意出门走动。
这次出来看灯会,估摸着是从宫里偷跑出来的。
玉筝公主看见两个熟人,仓皇失措的样子顿时没了,高兴地朝嘉禾和程景玄跑了过来。
程景玄低头朝玉筝公主看了眼:“病秧子,你好好的不在宫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臭武夫,要你管!”玉筝公主回敬道。
嘉禾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两人,想起这两人从小就看不惯彼此,一见面就吵。
玉筝公主扬起脸蛋道:“本宫在此游玩,正好在此遇着你们兄妹俩,大家都是熟人,便一起走吧。”
“哼,别是自己笨,和婢女走散了。”程景玄嗤笑一声。
“你闭嘴。”玉筝公主瞪他,“我们走吧。”
程景玄瞥她一眼,没再说话,自顾自走在前头,给妹妹和公主开路。
玉筝公主与嘉禾两人并排走在程景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