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不得了,拂玉身上的寒毛都要为此而立了起来,“这……这怎么会……?”她回过身看了看辜七,微微张开了嘴,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过了半会她又将那自己原先写的那一张重新展开,和方杭写的放在了一处。
“一模一样?!”
这正是方杭的厉害之处了,只要是他见过的字,自己便都能记在心里头,届时再重新写一份,那相似的程度足以以假乱真。
世间并不是没有专门从事仿制笔迹之人,可多有诸般限制。就算是有这样的能人,也早就叫达官贵人给招了当门客给养了起来。只是,有这般本事的人,行的也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儿。
这也正是方杭害怕忌讳的地方,他平日用这本事写几个字的匾额倒使得,可真要被人养了起来,也知道多半是让他做那种缺德事情的,如何能不担心。
因而刚才辜七说不勉强他,他才回转了心意。
辜七也走了过去查看,饶是她先前就看出了这少年的不同寻常,却也才真正认识到了他的厉害。这时,她心中还真有几分欢悦,觉得能遇到这人还真是意料之外。
辜七先前是对这少年起了同情之心,实在也没打算自己要带这人回去做什么,可她不知,却不代表裴池也不知。辜七觉得自己对韶王殿下用心极了,居然还给他招揽了奇人,这天底下除却他之外,她还对何人如此用心过。
晚间掌灯时分,拂玉早早就服侍了辜七用了饭,正在那收拾碗碟准备撤下去时,曲潇敲门进来。她这是要将重新配好的药膏呈送给韶王妃。
辜七歪在小榻上几乎就要睡着,瞥见那东西时,不觉精神就旺了些,凝了一眼才软声道:“我这还有呢——”
曲潇这是奉了韶王的命,自然不会不遵从,“王爷吩咐以后每日王妃用药都要阿潇监督。”
“他真这么说!”辜七半点瞌睡的意思都没有了,当即坐正了起来,脸上满是羞愤之色,因为震惊连着话都气急的磕巴了:“他、他真这么说的?”
曲潇可是如实复述,随即也明白了是她的这话太有歧义,怕是让王妃想岔了,忙解释了道:“阿潇只是每日检查药膏的剩余。”
这么一说辜七才稍微好受了些。刚才吓得她几乎都以为韶王殿下疑她又在上药的事上敷衍了事,找了人当着面监督自己上这个药。倘若真是如此,辜七才真是要同他翻脸了。悻悻然了半晌,她见曲潇就站在自己跟前丝毫没离去的动静,只好岔了话题问:“殿下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跟我说雍城王府的事,阿潇可愿意同我说说?”
第61章
曲潇之父曲堂山早年就叫韶王收入麾下, 而她也时常给王府中人看诊,府中一些人事她倒也清楚。听辜七这样问,也没推绝的的理由,理了理思绪回道:“王府除却王爷外, 平时打理事宜的便是秦姑姑。秦姑姑是原先宫里头跟着王爷一道来封地的,王爷平时很敬重她。还有就是昌成业昌公公,也是原先宫里头就伺候王爷的。王爷给他二人都在府中安置了院儿。”她说的极慢,说完一句还会停顿片刻,似乎是在仔细思索:“嗯……除此之外,其余倒是没有什么了。”
曲潇说完见王妃神情若有所思,心下一动便又继续道:“昌公公为人古板不苟言笑, 可只消把事做规矩了, 他也是好相与的。而秦姑姑人则是更和善了,对府里上上下下都好, 也从来都不拿架子。”
拂玉在那边已经把桌子给收拾好了,听着这话忽然插了话问:“小姐明儿要重新换一身衣裳么?镇上怕没好的,倒是可以明儿到雍城里去看看,届时咱们晚几刻进府就成了。”
要说辜七先前是被裴池直接带出府的,半点都没收拾东西, 也不过就是后来在路上潦草置办了两身寻常衣服。这下拂玉提了这事, 辜七还真认真的垂下头看了几眼自己的打扮, 思付着道:“我瞧着倒还好, 没必要重新置办了。”若是新换了衣裳便显得过于郑重了些, 反倒不妥。辜七又问了秦、昌二人的喜好, 等明日入了府,必然是要准备些东西分赐下去的,旁人能随便打赏,可这二人到底不同。
好在这些都还是曲潇知道的,她便回说:“秦姑姑平素爱调香,她调出来的香是世间一绝,而昌公公……嗯……倒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若真要说一项,要就只有……侍弄花草了。”
辜七点着头记下了下来,她这边话是问完了,却也着实忘记了曲潇来的初衷。因此过了片刻很是诧异的看了站在自己身边还未出去的曲潇一眼,那神情像是在反问她留在此处难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曲潇也有些尴尬,只好垂了垂眸道:“王妃,王爷嘱咐阿潇要……”
“咳——”辜七便咳嗽了一声,收回了目光,“这事我心里有数。他如今人也不在这,你不必一定依着他的话来。”末了更是直接了当了道:“你先出去吧。”
“是。”曲潇夹在这两人当中,何尝不是左右为难,按照道理她是应当听王爷的吩咐才是。可她也是亲眼瞧见了王爷对王妃的看重,再则如今王爷可不在自己面前,权衡再三还是应了王妃的意。
拂玉见人退了出去,便以为小姐是恼了曲潇,就过去帮着说话道:“小姐别怪潇潇,她也是依着王爷的意思行事的。”
“跟她无关,我不过烦那人罢了。”辜七又歪下身子靠在小榻上,腰下垫着手枕,占尽了风流姿态。因着经了人事,褪去了些许稚嫩,此刻更显得瑰姿艳逸,光艳夺目。她眉头轻轻拧着,薄嗔的话从红润的嘴唇中吐出,叫人觉得半娇半恼。
拂玉忍不住笑着打趣,“小姐,你这到底是不是在怪王爷呀,奴婢怎么觉得你是一副受用的神情。”
“胡说!”辜七佯怒的打断了她,为此还不惜敛了敛神色,斜斜的瞪了她一眼道:“他这么不信我叫人盯着我,我怎么还能受用?”
“奴婢倒觉得……王爷这是关心小姐。”
辜七如今竟还有些说不过她了,气噎之后转而幽幽叹了一句道:“你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便将心都向了过去吗?”
“小姐,奴婢才没那样!”拂玉急忙同她解释,哪晓得辜七原本就是逗她玩的,主仆二人又说了好一阵的笑。
待到翌日清早,一行人动身,至雍城东阳门下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进了城也不做耽搁,穿过外城直接入了内城。辜七可还头一次知道原来州城也能如京城一般——外城套内城的。先前她在马车中就已经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两侧都是热闹的商铺,伙计掌柜招揽客人的声响不断。此刻正值用饭时辰,客栈饭馆里飘出叫人味蕾大开的香味。走街过巷的挑担郎来来去去,街角处还有简易撘起的食棚茶肆……
辜七看哪里都是浓浓的闹市景象,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相较于京城倒也不差。马车走的快,她便好像好像自己的一双眼怎么都来不及打量四周的景致,实在是觉得哪儿都是新奇的。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章安在外头出声:“王妃,到了。”
接着,便有人从外头掀开了厚重的车帘子,大片的光亮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幽暗的车厢。辜七怔愣了一下,心中忽然生起了一股奇异的念头。
韶王自小离京来了封地雍州,其实这才算是他真正成长的地方。辜七这一刻才觉得,她自己是要真正彻底走进他的人生了。
敛了敛心神,辜七弯腰从车厢中出去,梅色钉珠缎鞋的软底才刚落地,便听见一阵洪亮声响:“恭迎王妃回府。”这声音有男有女,有老又少,想必是出声之人众多。可即便如此也没显得嘈杂和含糊不清,反而叫人觉得齐整。她循声去看,果然看见宽阔的王府正门跪了呜呜泱泱一群人,饶是她从出身镇国公府,也叫这等气派也惊了一下。
辜七顿了片刻,目光沉着从容的扫了一眼,只见朱红大门上缀了纵九横七的金黄门钉。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写了“敕造韶王府”这五个烫金大字,高高的挂在门上,威势重重压得人不敢直视。而台阶下是两座汉白玉石的石狮子,怒目圆瞪、威风凛凛,令人望而却步。
那一群人跪在大门前,此时鸦雀无声,只叫人觉得规矩守礼。
辜七缓步往前,拾阶而上,在为首领头跪着的那人面前停了下来。此人穿了一身莲青色弹花松鹤褙子,绾坠马髻,头戴镶嵌珊瑚银扁簪。辜七自上而下虽是看不到她的容貌,却也能分辨出这人周身散发了一股温和淡雅的气息,心思微动,暗道这恐怕就是……曲潇口中的秦姑姑了。
“大家都起身吧。”辜七稍稍倾下身子,伸出双手去扶身前不远处的妇人,婉转开口道:“秦姑姑,你也快起身。”
那妇人不卑不亢,被辜七这么一扶,倒也没诚惶诚恐的挣脱,垂着眼睫恭敬回道:“多谢王妃。”
辜七看清楚了那妇人容貌,却是稍微一怔,她半点都没想到此人面貌……会如此年轻。看着至多也就才三十出头,皮肤白皙,嘴角虽有笑纹,可却因此也叫人多生出了一分亲近之意。
妇人好似也看出了这位王妃神情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只温柔笑道:“王妃随奴婢入府。”说着便退去了一旁,恭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来。
那些才刚起身的下人也都纷纷放开了一条道来,各个都是低眉敛目,没一个敢大胆抬起头来看新王妃。
辜七点头,缓步入了府。秦绸在前头引路,进了第二道门穿过抄手走廊,便指着前头的正当中的大厅道:“这是滕理厅,是平日里接待贵客的地方。王爷早些时候就传了信回来,叫奴婢收拾出南面的锦照堂给王妃安置。锦照堂后是片梅林,冬日里风光最好,挨着王爷的书房也近。奴婢先做了些布置,若王妃有不满意的地方,只管跟奴婢说,奴婢再去办。”
“秦姑姑费心了。”辜七道。
秦绸语气温和的回:“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接着又穿过一道游廊,上头挂了些画眉、鹦鹉等鸟雀,一路上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再过了两道垂花门,沿着甬道走了一段终于是到了锦照堂。秦绸先领了辜七去了院里的理事厅,“王妃快请坐下歇会,奴婢叫人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