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头鼓着腮帮子:“噗!”
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
倒霉事儿摊上的多了,总能遇见一两桩好事儿的。
就譬如说,十来天后分猪肉,他们队上的猪长得特别好,不单每一头都被养得膘肥体壮的,瞅着精气神都好。等回头交了任务猪,剩下的自个儿杀掉分肉时才发现,今年的猪肉特别肥硕,那猪板油厚厚的大一块。
赵建设再度召开了表彰大会,当然是在分完猪肉之后,表彰的是几个猪场干活的人,其中就有张秀禾。
两口子都得了表彰,这在整个红旗公社都是头一份。虽然这回的表彰只是多分了二两肉,可那也是难得的好事儿。就算他们第七生产队比其他大队日子好过多了,肉还是稀罕东西,能多吃一口都是好的。
回头,张秀禾就把多分给自己的二两肉煮了肉粥,喜宝一碗,毛头一碗,两个小家伙吃得满嘴流油,就是一黑一白凑到一块儿,实在是太伤眼睛了。
张秀禾摸了摸喜宝的小脑袋,已经一岁半的喜宝,有一头半长不长的乌黑头发,摸上去又柔软又顺滑,老人家常说,有些人的头发摸起来跟缎子似的,她先前还不信呢,昨个儿她特地摸了摸宋卫国那本绸封版红宝书,深以为还不如喜宝的小脑袋摸起来舒服呢。
“妈!”喜宝以为张秀禾在跟自己玩,笑着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至于毛头这个正牌儿子,吃饱喝足后,转身就跑,虽然他说话不利索,跑起来却异常迅速,就是不怎么稳当,基本上还是保持着一天摔个十七八跤的稳定记录。
果不其然,这才刚跑出去呢,院子里就传来毛头那标志性的大哭声,张秀禾都懒得管他了,只嚷嚷了一声:“自个儿爬起来,下回别跑,慢慢走!”
毛头要是能听话,那他就不是毛头了。
短短十分钟里,毛头就哭了三回,张秀禾太无奈了,她觉得自己不蠢啊,咋就生了这么个倒霉蛋讨债鬼呢?就说喜宝都叫她不知道多少声“妈”了,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到现在才刚学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还只会说“吃”、“飞”、“不”。
这蠢货啊!
喜宝抬头看她不高兴了,忙凑上去往她脸上亲香了一口。张秀禾被逗乐了,想着好歹毛头是个男孩儿,要是女孩儿长成他那样,那估计就真砸手里了。
正这么想着,外头传来宋卫国高兴的大叫声,却是之前说好的照片提前拿回来了。
原本是真没那么快,说不定就得等年后,甚至正月十五以后才能拿到手。可这不是赵建设着急吗?他就盼着能早点儿拿到手,好在过年期间叫老爹长长脸。到底是大队长,总算有些小门路,这不,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照片就先到了,还特地用玻璃相框装裱了起来,他自个儿得了一份,也没忘记宋卫国。
宋卫国高兴坏了:“看看,都来看看,我上照片里了!咋样,好看不?”
别人还没给反应,喜宝倒是格外得捧场,点了点头:“好看。”
张秀禾笑了出来:“你也知道好看不好看?让我看看,咱们喜宝最好看了,这照片……”顿了顿,“还成吧。”
“好看!”喜宝再度点头肯定道,“毛头不好看。”
毛头的亲爹亲妈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绝望。人家孩子好歹都是越长越好看的,再不济也能得一句可爱,就他们家的儿子,丑得那叫一个难以直视,而且很有一种继续往下丑的感觉。
算了,这大过年的,别提那么扫兴的话题了。
照片拿来了,还已经放到了玻璃相框里,按着宋卫国的想法,他当然是想跟赵建设一样,把这大玻璃相框搁在堂屋里。这样,甭管是谁来家里做客,一准能看到这个。
里头,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宋卫国就跟人家新郎官一样,站的位置还是第一排的正中心,一看就是主角,两边都是大领导,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当然还有公社干部以及赵建设。不过,赵建设所站的位置太偏僻了,不仔细找根本就找不到,哪儿像他,第一眼保准先看到他。
这么好的照片,怎能不放到堂屋里呢?
赵红英不同意:“搁你那屋不成吗?非要摆到堂屋里碍事儿?每天都看着你那张丑脸,我还吃得下去饭吗?拿走拿走。”
张秀禾把喜宝交给赵红英,转身就拿走了玻璃相框,一脸高兴的说:“干脆我回娘嫁家就带上这个吧,不带孩子了。”
宋卫国一眼就看穿了她:“你是不想带毛头吧?”
是不想,所以干脆都别带了,只带个相框还好赶路呢。
等过完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年,全家人痛痛快快的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小孩子们则得了各自的压岁钱,对了,强子和大伟又各拿了两盏红灯笼回家,所以今年他们还是跟弟弟妹妹们拿一样的压岁钱。
过完了大年,张秀禾格外得意的背着相框回了娘家,宋卫国跟她一道儿回去的,就像之前商量的那样,一个孩子都不带,就专门吹嘘宋卫国。
“卫国呀,我也没想到他那么能耐,种的红薯居然叫京市的老首长相中了,狠狠的夸了他一通,还特地派了人来这儿给他发奖励。一堆的东西啊,那啥绸子封皮的红宝书,什么红皮本,什么钢笔,对对,还有热水瓶,热乎乎的水倒进去,搁了一晚上,还是热的。你说稀罕不稀罕?”
是挺稀罕的,可张家人显然更稀罕她生的孩子:“你咋没带强子回来呢?还有,你前头不是又生了个小儿子吗?去年太小了,今年你咋不抱回来呢?”
张秀禾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听在她耳朵里,自动就转化成了“你咋不抱回来丢人呢?”……
“下回,下回再说。”张秀禾一点儿也不想说毛头,继续吹啊!吹红薯王,吹地里的收成,吹她男人,吹来了哪个级别的领导,这么多的话题,干啥想不开提毛头呢!
张秀禾成功的把话题拧了过来,拉着她娘家的爹妈、哥嫂、弟妹一叠声的吹起了牛。要知道,第七生产队可是有着吹牛的光荣传统,她本来嘴皮子就利索得很,又在那个环境里待了那么久,说起话来是一套又一套的,可把她娘家人给唬得不轻。
刚开始,宋卫国还坐在旁边听着,等她越吹越夸张,越吹越拦不住时,他就开始犯怵了。忍不住就想起当初自己就是因为太嘚瑟,一时间牛皮吹破了,才有了后面那一连串的事儿……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宋卫国几次想要打断媳妇儿的话,都没有成功。
咋办啊?总觉得会遭报应的,这回真不赖他啊!
……
尽管宋卫国觉得自己格外得倒霉,可他那两个蠢弟弟却不那么认为。好歹也红火了一把,连最高领导人都听说了这事儿,多好啊。他们真不羡慕那些奖励,毕竟绝大部分都叫赵红英没收了,可宋卫国他出名了啊,全国各地都知道有个宋卫国,他种出了四五斤重的红薯王。
真羡慕啊!
宋卫党俩口子仅仅是羡慕,宋卫民倒也是,可袁弟来却不这么想了。
正月初二回门日,老大老二俩口子都跑了,就连赵红英和老宋头也去赵家了,他们抱走了喜宝和毛头,至于几个大孩子,一大清早就跑出去疯玩了,倒是不用大人操心。
独独只有袁弟来没有往娘家去。
单这事儿,她倒还看得开,毕竟婆家和娘家是一个队上,平时想要见一面也不难,也就是她之前怀着身子,之后又生孩子又坐月子还得照顾着,这才跟娘家疏远了点儿。她相信,等养好了身子,开春天气热乎些了,她一定能跟娘家改善关系的。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她这会儿搂着襁褓,坐在床沿上,没好气的数落着宋卫民。
“你就是个傻的,一样都出了力气,好事儿咋就轮不到你了?光叫大哥得了去,名声、奖励,全是他的,那就是不为了你自己考虑,也替我和儿子想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