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是老太太说一句她应一句,没二话。
回到碧梧院,她把越苭同越萦都叫了来,先夸了越萦一通,又道:“你若有余力,就替我多看着点苭儿。她但凡有你一半用心,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了。”
越萦只答应一句“是。”
越苭有心发火,只如今不敢了,便只好在心里腹诽。可她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越萦瞥了一眼低头不语,大太太压了火道:“萦儿你先回去休息吧。”越萦行了一礼,便带了人走了。
刚跨出门,就听得身后大太太的声儿:“怎么的?你读书读成这样气性还挺大?!”微微顿了顿脚步,头也没回地去了。
这里大太太看着越苭,眼底全是无奈。
越苭道:“娘你不晓得那地方多冷!六妹妹冻得索性都不答了。我勉强写了几句,手都冻僵了,后头的字……只怕叫我自己回头认,都认不出来……”
大太太长叹一声,还不言语,越苭接着道:“我看这回联考的卷子大约也不太对,要不然怎么柳丫头能考那么好?她读书,有没有一半听的都不知道……”
大太太一声断喝:“你还有闲工夫说旁人!”
越苭一缩脖子,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脚尖。
大太太揉了揉额头道:“我给你姐姐去信了,叫她给你谋一个明年的游学帖子……年上你再同我去几处教习那里谢一回师……过几日,叫你三姐带着你往乾坤楼买书去……”
越苭一听明年叫她去游学,就高兴起来,低声道:“娘,我、我会用功读书的,你放心好了。”
大太太这才抬眼看她一眼,笑骂道:“算你还有两分良心!”
越苭正要问详情,外头报道:“大爷回来了。”
越栐仁走了进来,见着越苭在那儿站着,笑道:“挨训了吧?叫你不用功!”
越苭冲自家哥哥吐舌头做个鬼脸,越栐仁笑笑不以为意。大太太赶紧站起来问道:“你们那儿的结果也出来了?”
越栐仁笑道:“娘放心,我还在地字,只是要上去也难。”
大太太满脸笑意道:“够了够了,那什么地方,地字号就不容易。”
越栐仁想起来道:“说起来这回咱们里头居然出了个能人,世家子弟果然不能小觑。王四,就是王常安,居然上了天峦榜三甲!他哥哥也不过当日吊过一回尾,这真是兄弟了。”
大太太先皱眉,后展笑颜道:“王常安?那个王家四哥儿?”
越栐仁点头笑道:“可不就是他!从前我们底下说起来,总是他不如哥哥的意思。哪知道如今算来,竟是我们看岔眼了!”
大太太念佛道:“好,好,你们一众要好的都有出息,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越栐仁却想起另一事来,叹道:“如今……最可惜的就是谢翼了。他家里被陈家压得抬不起头来。若不是有几部大部头的雕版在手上,恐怕都过不了这年。听说连老师傅也走了几个,真是……只是这样的事儿我们帮不上忙不说,那陈家论起来还是咱们姑父家,可怎么说呢?唉!”
大太太道:“你们小辈是小辈的情谊,何况我们同谢家也是世交,难道为着这个还不来往了?再说了,自古商场如战场,你来我往、彼此兴亡都是难免的。你们只管你们日常相处,毋需想那许多。”
越栐仁赶紧答应着。母子两个又说起书院里子弟们的事情来,越苭便趁机坐下听,那训诫之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第69章 远近
碧梧院里如此,别的院子里自然也都说的这事。
香雪院里,三太太正调一方新的面脂,这个方子得搅上半日,丫头们动手,她在一旁看着。偶尔说一句:“手势轻些儿,别给溅出来了。”
越芃进来行了礼,三太太叫她坐下了,笑道:“好容易考完了试,可有什么想玩的想要的?”
越芃忙道:“这回却是没考好……”说了叹了一声。
三太太不盯着面脂的事儿了,回身看着她笑道:“这可不是孩子话么!怎么不好了!”
越芃道:“母亲当日想法子叫我去玉青书院见识了,我也自认还算肯下功夫的,却还是比不得三妹妹她们。实在是我资质愚钝,辜负了母亲。”
三太太摆摆手道:“一样话两样说,去书院看看不过是叫你长长见识,哪里能指望去一会就考上了?没那个道理!你素常是用心的,那就成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就够了。”
越芃听三太太这番宽容的话语,非但没有觉着高兴,心里倒不是滋味起来。想想越栐谦、越栐贤两兄弟当日被书院退学,三太太是何种情状,如今到了自己这里,真是云淡风轻了。到底隔着肚皮,凭自己如何谨慎卖好,总是赶不上亲生的。心里思绪纷乱,人也没了寻常的机灵劲儿,就那么木木站着。
三太太看了一回面脂,见越芃不说话,看看她道:“怎么了?自己心里过不去?嗐!你寻常不是最看得懂大面上的事儿的?咱们府里,如今老太爷立了大功了,以后只有越来越好的。你就姓着这个越字,那旁人再怎么用心,也比不上。就说到时候加恩令一加上去,你最多比你三妹妹稍微差那么一截子,能差到哪里去?再说了,姑娘家往后靠什么?靠娘家、靠娘家兄弟,这才是正经。你看看你四婶子,还不明白?所以啊,这读书考试的事儿,差不多就成了,抵不了那许多事儿!”
越芃乍一听这话似乎也有理,便点头答应着。
这青桑院里,如今就正是三太太这句话了。
越蕊靠着她娘怀里低着头不肯出来,二太太许氏一边拍她的背一边笑骂:“寻常总同我说你傅姐姐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厉害,我还说竟是看不出来的。如今一看,还真是不容易。小姑娘家家的,住在外家,衣食用度虽不缺什么,到底没人在身边督导。可你瞧瞧,人家这书读的!你不是整天跟屁虫似的跟着人家?怎么就没学来一分半分的呢?这回那成绩,我听了都替你脸红。”
越蕊赶紧又往她娘怀里深处钻一钻,把二太太惹得哭笑不得:“成了!你还打算钻通过去是怎的!”
“娘,你别说妹妹了。”却是今日凑巧,越栐信也在家,正在下手的椅子上坐着。
二太太笑道:“你们俩啊,就这么相互打掩护吧,我又没骂她,一句句都是实话,她还受不住了!”
越栐信半起了身,伸手去挠一挠越蕊的后背,见越蕊使劲鼓秋了一下,笑出声来,乐了会子道:“娘,妹妹不喜欢那些就不学呗。从前叫她读书,也是为了识字,又不是为了叫她考状元去!我看妹妹就挺好,小姑娘家家的,整日里也同男人一样功名利禄起来,不嫌烦?瞧妹妹喜欢的那些,扎花刺绣、调汤做羹的,我觉着就挺好,像个女孩儿的样子。”
二太太道:“我难道要她考状元去?只叫她读书用点心,上个书院,也算有个身份。读了几年学,什么也没考上,这话就好听了?她也不能总这么小孩儿似的,往后还能一直这样?”
越栐信劝道:“娘你就别担心那么些了。往后,往后不是有我嚒?我考个好书院,从里头给妹妹挑个好妹夫,不就成了?别叫妹妹受那个累了。”
二太太见他们兄妹情谊如此,又觉欣慰又觉好笑:“成吧,她把月例省下来贴补你,你好好用功往后护着她,这么着也成!得了,别装鹌鹑了,头发都揉乱了,瞧瞧,像什么样子!”说着把越蕊捞了出来,给她捋耳边的头发。
越蕊一回头:“哥哥你说话可得算话啊!”
越栐信眨眨眼睛:“什么话?找妹夫的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