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台阁船是双船联舟,这是前两年旧京兴出来的花样。周围人看了都道:“不愧是王家。”另有宋家的尖阁楼船,齐家的烟火船等等,都各自有惊人骇目处。
金家的船又绕过福海中一处小岛,就见前头两处水台周围围了不少船只。陈玉贤眼尖,看了一会儿便叫道:“哎呀,那是我家的!”
果然见那处水台后头迎风一面大旗,上头一个陈字,对面水台的旗帜上却是个谢字。这水台是在水里抛下重锚,将一个极大的木制层台浮在水上而成。陈、谢两家的水台都比寻常的要高上两层,如今上头吹锣打鼓十分热闹。
近前瞧了,谢家的水台上正演大木戏,一片片墙壁大小的精雕木扇前后移动,上头的雕花层层相映变出不同花纹来,尤其映着大太阳,往底下投出的花影上竟带了五彩之华,当真炫目。这就是谢家有名的“映日落霞”之技了。
陈家的水台上却是新奇,竟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偶人,也没见人在其中操控,那些偶人便能前后走动起来。配上一旁伶人给配的话儿,真如活的一般,还能演出剧来,叫人惊讶。傅清溪细看一回,发觉那水台后头列着大大小小几座水车,想必是借了水力动的。
这两家水台恰好相对,绝技新巧都招人注目,恰如唱对台戏一般,十分有趣。
如此一圈转下来,虽各处也没停留太久,却也不少时候了。金家的迎宾船回到早前停泊的码头,下面早已备好了船席,实在推辞不过,几个人略用了些才别过回越家的彩棚这边。
她们到了没多会儿,被王家请去的那几位也回来了。相互一问,果然那里也留了饭,二太太笑道:“我们自己也备了外席的,难道一会儿还原样带回去不成?!”
四太太便道:“就叫跟来的人拿去吃了吧,我们也要歇一歇,也不消那许多人伺候。”
两位太太都道有理,二太太便吩咐下去了。这里彩棚里又起了帷帐,只留下临水一面半开着吹风,几位太太都在里头休息,吩咐了没事勿要打搅。
越洵佳本要回陈家那头去的,也叫她们给留下了,四太太道:“你们家今日搭了台子的,不晓得又有多少人要应酬。你这会子回去做什么?在这里稳当当的姑奶奶不做,非要回去累死累活操持才好?这才呆了呢!”又叫人一总儿搬了软榻进来。越洵佳见自家几个儿女也玩得乐不思蜀,便也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这一错了大人们的眼,小辈们就现了形了。傅清溪看去,见越家几个姑娘面色都不太好似的,见了礼后便拉了越蕊坐在一旁不多言语。
正这时候越栐仁他们也回来了,王家兄弟同另外几个世交相熟的子弟也跟了过来。听说太太们正歇息,越栐仁便轻声叫人上茶上凉果子来。引了众人一同过来说话。
傅清溪见来了外人,越家几姐妹换了脸色,心里松了口气。仍旧转头同越蕊编七彩缕,忽然一个声音低低道:“怎么方才没见你?”
傅清溪一抬头,见是谢翼,忙起来见礼,又道:“我们同四舅母一起坐金家的船去的。”她这一起身,越蕊同陈玉贤自然也跟着的。
谢翼见她们给自己见礼,面露笑意:“你还真是多礼。”说了想起什么来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匣子来,往桌上一放,道,“给你们玩的。”说完又轻笑一声,转身顾自己去了。
傅清溪越蕊同陈玉贤三人面面相觑,越蕊道:“傅姐姐……”
第24章 口角
陈玉贤一伸手把那匣儿打开了,却是几支豆娘。绮縠扎就,略点碎宝,式样十分新奇,眼见着是今年新出的。取了一支细看一回,恋恋不舍地放回去了,面上好不纠结。
傅清溪便仍拿了递给她道:“妹妹喜欢就戴上试试吧,谢三哥说是给我们玩的,一会儿咱们谢谢他就是了。”
越蕊见不是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心里也松了口气,又见那几个虫草扎得有趣,也拿了一根看。
陈玉贤却摇头道:“不要……他们家同我们家正打对台呢,我不能要他们家的东西……”
傅清溪想起方才陈家同谢家在水上的对台来,见陈玉贤小孩儿脾气发作,认真分起“敌我”来,心里好笑,忙劝道:“那不过是赶巧了一块儿热闹罢了,妹妹可想多了。”
可陈玉贤性子上来拧的厉害,说死不肯要谢翼送的东西,傅清溪只好作罢,便让越蕊挑。越蕊拿了一支,忽然道:“姐姐,叫五姐姐她们也来看看吧?”
傅清溪看里头拢共五支豆娘,要一人一个却是不够,正犹豫,越苓过来嚷道:“有凉透的水没有?这会子我可喝不了热茶。”
越蕊端起自己那杯道:“这里有杯凉的,不过我……”
越苓一把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完了满足叹一声,对越蕊笑道:“嗐,我还嫌你不成。嗯,你喝热的不?我那里也有一杯。”陈玉贤在边上噗嗤乐了出来,越蕊也跟着笑。
傅清溪便把豆娘给越苓看,谁知道越苓低了头叫她们看自己鬓后簪的一根虫草簪道:“你们看,这是方才王四哥给的。我们方才在游艺船上玩儿,里头好多博戏,彩头都是这些东西。我们都得了,这盒大约是谢三哥赢的彩头,你们就留着玩吧。”
傅清溪听说如此,再细看众人,果然人人头上都多了几根细花簪子。越蕊这才放心了,取了两支道:“那我就要这两支吧。”
傅清溪笑道:“我不喜欢虫儿兽儿的,你喜欢就连匣子拿了去。反正,有的人是不肯要对头的东西的。”说了看着陈玉贤笑。
越蕊让了一回,见傅清溪确实不喜欢这东西,便笑着叫丫头收了起来。
那边外头不知道又有什么新鲜事,越栐仁又带着兄弟好友一众人等呼喇喇去了。陈玉贤见了跺脚道:“娘还让我见哥哥回来了告诉他一声,叫他等一等,一会儿回去呢。这下好,又没影儿了!看我不回去告诉爹!”
越蕊看了嘻嘻笑,陈玉贤叹道:“有个皮猴一样的哥哥可真麻烦,蕊蕊妹妹,你说是不是?”
越蕊笑道:“不晓得,我哥哥可不是皮猴。”
陈玉贤吃瘪,恨恨瞪一眼越蕊,把个傅清溪笑倒了。
他们这里高兴着,那边却起了纷争。
就听越苭道:“不知道就不要随便开口,人说了你也不懂,还追着人问,脸都叫你丢尽了!”
柳彦姝道:“不知道才问的,再说了又没问你,你急什么!”
越苭道:“看不过眼,替你害臊!”
柳彦姝便笑道:“四姐姐你不能老用你们天香书院的学识来量着我,我们不过刚上学的,什么都不知道呢,自然不如你这样在天香书院里读了大半年的知道得清楚。”
越苭道:“你少跟我扯些没用的,我说过我是天香书院的了?”
柳彦姝道:“原来四姐姐不是啊,四姐姐也知道自己不是,那最好了。既然旁人的学识同四姐姐没干系,那旁人的无知自然也同四姐姐没干系,我知不知道问不问的,就不劳四姐姐操心了。”
越苭怒道:“我就是看不惯你那样儿!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里不懂装懂同人东拉西扯,也不知道害臊!”
柳彦姝见她抓着不放,也生气了:“就你知道!就你懂!我倒看看你懂得多少!你那么懂也不用把旁人的学纹穿在自己身上了,穿在身上了就是你的了?!”
越苭一听这话,气得嘴唇都抖了,没忍住道:“我穿在身上的不是自己的,你穿在身上的难道是你自己的?!”
傅清溪走过去听到了这句,自己也忍不住一僵,却听柳彦姝冷笑道:“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穿在身上的若不是我自己的,那是谁的?你只要说出来,我就服你!”
越苭还待再说,叫一旁越芃拦了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越说越过了!”又对边上的玲珑道,“还不赶紧扶你家姑娘去擦把脸?这天儿热了人就容易躁。”又对柳彦姝道,“柳妹妹也少说一句,大家话赶话的,没心也说到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