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姝身上这身,柳绿的鸢尾暗纹用极细的银丝线挑着花儿半描着浅浅绣了,两指阔的水绿镶边在领衿处又滚绣了一行玉色抽纱,窄身的长褙子,没用系带用的暗扣,把个窈窕的腰身越发衬得弱柳扶风一般。
这一路上来了,自然多少人看在眼里,只陈玉贤当面问了出来。
柳彦姝便笑道:“就是府里这季的衣裳。”
陈玉贤这才发觉几个表姐倒有一多半都是暗花绫的衣裳,便笑道:“真好看,我还以为是‘裁云阁’做的呢。”
柳彦姝掩口笑道:“哈,裁云阁?我连他们家门朝哪儿开都不清楚呢。”
陈玉贤也跟着笑,又细看余者,傅清溪穿着竹青暗纹绫的短褙子底下褶裙,虽也都是新做的,并不扎眼。倒是她身边站着的越芝同越苓姐妹,穿得同众姐妹又不同。
两人都是素面暗纹的薄绸交领衫,外头笼着轻罗半臂,底下层纱罩裙。小风一吹,纱罗轻舞,整个人似拢了烟含了光。再细看头上装饰,一个簪着翠玉双蝶,一个佩着错金白玉蝉,虽是应节装饰,也非寻常能比。
越芃越萦越苭几个,不过比傅清溪精致些,却不如越芝越苓两姐妹的雅致华贵,也不敌柳彦姝的玲珑巧思。凝神一看,她又发觉一样有趣的,指着越苭衣裳上的一道镶边道:“四姐姐你这个,这个可是天香纹?!”
越苭一笑不语。陈玉贤更凑近了细看,拍手道:“果然果然!定是大姐姐给你的吧?大姐姐真偏心,有这样好东西也不记得贤儿……这天香纹的缎带只天香书院里有,别处都织不出来的。四姐姐,好姐姐,你那里可还有?就给我一些吧,我也缀到衣裳上去好叫她们瞧瞧……”
越苭大乐:“还给你一些,你当我有多少呢!不过大姐姐给了我这点,都叫她们用上了。”见陈玉贤噘着嘴的样子实在可怜可爱,遂又笑道,“好了,下回我给姐姐信里便再问问她,若有时,我便给你留着可好?”
陈玉贤立时高兴了:“好哦,那四姐姐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见越苭答应了,她又转身对着越芝越苓一通好夸,又道:“五姐姐你头上那个白玉蝉是珍宝轩出的吧?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一回。”
越芝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前两日刚得的。”
陈家虽比越家不差,越洵佳也不会给陈玉贤花几百两买个小小虫草簪来就为了一年戴那么一回两回的。可小姑娘家家的,就对这些小东西喜爱得紧,那白玉错金蝉叶簪她看过一回就惦记上了,没想到自家表姐这里倒有个一样的。却不知是不是那一枚。
她这一说,越苭几个细看起越芝姐妹来,这一看,再一比自己,那滋味就不晓得怎么说了。越苭还自恃自己有个天香纹佩着,余下几个不过府里常例,这会子便有些被人比下去的意思。
第23章 水上风光
正各人心思辗转时候,几个丫头过来行了礼道:“少爷们遣了人来,说王家今日有几艘客船,可在水面上看船戏的,问问姑娘们愿不愿意去。”
柳彦姝一听这样有趣的事,眼睛都亮了。越芃却问道:“怎么个意思?是就咱们家的人,还是要同旁人挤一条船的?”
那丫头道:“说是单留了一艘出来,若是姑娘们乐意,一会儿王家三爷和四爷就亲过来同太太们说,连太太们也请了去呢。”
越芃看看众人,见都有跃跃欲试之态,便笑道:“我们如何做得了主,若是太太们说去,我们自然也去的。”
那丫头领了这话,赶紧传给外头等着的人去。
果然不一会儿,王常英王常安兄弟就来了越家的彩棚里,见了几位太太们,说自家这回还备了几艘画舫,可在湖上一游,如今已特地留了一艘出来,要请越府太太姑娘们去玩赏等话。
四太太娘家今日也有游湖之约的,便说她留下来坐镇,叫二太太同三太太带了姑娘们去看看,连着姑太太也一同去最好。
越洵佳虑着还有陈玉贤同陈君葳两个年纪都还小,不欲叫他们水面上去,便婉拒了,只说陪着四太太在这里说话也好。
到了姑娘这边,最小的越蕊也不愿意去船上,越苓非要跟着去,便是说一会儿她们外祖家会来人接的也不肯。王常英也开口帮着说话,四太太笑道:“好了好了,你们是有了好玩的恨不得连我这娘都不管了,还管什么外祖、舅舅?去吧去吧,只千万小心些儿。”
这么着,只越蕊同陈玉贤、越栐和、陈君葳四个留下了,傅清溪便道:“我也留下同妹妹们玩儿吧。”
柳彦姝一看就急了,真待要劝,王常安过来叫她快走,这边越芃也觉得单留下几个年幼的确实不甚妥当,傅清溪愿意留下照料是最好不过的了,遂笑道:“你们看,到底你们傅姐姐疼你们。”如此便算同意了。
吵吵闹闹一大群人总算都走尽了,傅清溪只觉得耳清目明心头一爽。又见几人枯坐也没甚意思,便叫桃儿去把她们带来路上解闷的玩物拿几样过来玩。
没玩多会儿,金家果然使人来接了,四太太做主,把余下几人都带了去,只留下几个积年嬷嬷在这里照应。
二太太方才同三太太一起去王家的船上了,陈玉贤紧跟着她娘,傅清溪便把越蕊带在了身边。她怕越蕊发慌,先给吃定心丸:“我听说大船在水上是极稳的,一点不晃,要不然那些台阁船上演杂技的可怎么好呢,你说是不是?”
越蕊抿着嘴笑了:“姐姐放心,我不怕的。”
傅清溪吐吐舌头也笑了,忽然又道:“实在我有点发慌呢……”
从前她们看竞渡,都是在岸边看热闹,哪有往水上去的。方才那话说是哄妹子的,倒不如说安慰自己的。
越蕊伸手抓住傅清溪的手道:“没事的。”
傅清溪见她柔柔的样子,叹道:“蕊儿真是个好姑娘。”
金家的台阁船早开到湖中去了,这会儿她们上的是一艘两层的画舫。傅清溪上了船,见四面雕花隔扇,帐幔琉璃,那待客的地方也有小花厅大小。几案俱全,上头也一样的炉瓶三事、盆花瑞草,心里松了口气:“想必这船是极稳当的。”
金家这船上也有两个金家的太太管招待她们一行,见越芝越苓都没过来,问了说是王家请了去,便笑道:“回去叫老太爷知道,恐怕明年非得做个赛过王家的大船才好。”
傅清溪几个上前见了礼,便被引到一旁坐着。一会儿功夫,又上来了许多新奇的点心吃食。金家一位太太走过来笑道:“你们且尝尝,这些都是船食,都是旧京传过来的,咱们这里从前是没有的。这船一会儿就开出去了,好几处热闹可瞧,不晓得什么时候再回来呢,先垫补垫补才好。”
傅清溪同越蕊赶紧谢过。陈玉贤在那里听大人们说话没甚意思,便也到这头来坐了。一时船动,三个人看着外头湖光山色,饮茶说笑,十分清静有趣。
福海果然不愧海之称,尤其是这会儿船行水上,更觉四周浩渺无边。清风越水而来,带着荷叶菱花之意,傅清溪这会子早忘了初时的不安,只觉飘飘欲仙。
越蕊笑道:“幸亏刚才没同我娘一起去,那里哪里能有这样清静?”
陈玉贤笑道:“七妹妹小小年纪却不爱热闹爱清静,跟老太太一样。”
越蕊不饶她:“你才比我大了几天,就说我小小年纪。”
陈玉贤更乐了:“大一天也是大,你还得管我叫姐姐啊。”
傅清溪听她们小儿言语,也不偏帮,只在一旁笑。
这一路过去,台阁大船有几家。金家的台阁船是三层大台的,上头扎了彩棚,绫罗齐飞。船头船尾各有一戏台,分演两班,船顶大台上满放鲜花,上头竖着几根长长竹竿,竿上颤巍巍一人,时而倒立,时而放手作飞,惊得一旁大小船只上众看客惊叫连连。
傅清溪几个也看得入迷,只越蕊看了一会儿便捂住了眼睛不敢看,一时听外头喝彩连连又忍不住从指头缝里偷瞄,见上头的人凌空一个跟斗,她又吓得哇得一声闭上了眼睛。
陈玉贤指着她笑个不停,连戏台上的热闹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