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一哈哈笑起来,摆了摆手正要客套一番,李惜却问道:“既然是汪漓无心之过,你对汪家的恨又从何而来?”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汪海一长叹一声,“我娘死后我整理她的遗物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桩旧事。方才不是说了我娘原本是二房的妾室吗?原本我并不知情,便是在她用西域文写成的手札里发现的,而我也并非长房的儿子,而是二房的遗腹子。”
汪海一的生母原本也是官家千金,家里在礼部任职,自小跟随父亲学习西域文字,后因父族获罪才成了官奴。
她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所以在失宠后也不曾怨恨纨绔风流的丈夫,反而心里十分感激他将自己救出水火。
只是没想到,因为容貌而被长房的大伯的觊觎。
“那个畜生对我娘用强,我娘反抗不成,又不甘心去死,只能委曲求全。”
汪海一满面不甘和痛恨。
若非因为大海苍茫,汪海一怕苟梁为了遮掩汪漓的死、断了汪家追究的线索而把自己也抛尸海上,也不会将这段耻辱的往事说出来证明自己和汪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二房失火那夜,我娘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便欲告知我生父想借此摆脱那畜生的纠缠,却没想到目睹了一个惨案的发生。”
“我娘在手札中说,她亲眼看到是那畜生和祖父逼迫我生父去死。我生父当然不肯就死,却被绑住手脚不能逃脱,只得苦苦追问,无论如何也要死个明白。祖父这才告诉他原因。原来,废太子根本不是当今亲生的儿子,当年高贵妃生下的是一个女胎,被高家狸猫换太子!而这件事又被当时的钟国师察觉,所以他们设计要对国师一族杀人灭口——”
“此事与汪家有何干系?!”
苟梁蓦地坐直了身体,厉声问道。
汪海一被他的质问吓了一跳,狐疑地看了眼苟梁,心中猜疑他与钟家人有何渊源,为何会如此激动。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道:“我当时也很吃惊。”
“按理说上京和永安相隔遥遥,汪家也和钟家没有恩怨,还事关皇家的私密,汪家怎么也不应该牵扯进来。后来我才知道,汪家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因为国师一脉有些神通,单凭高家的死士不可能杀死他们,所以有人找上了祖父,让汪家暗地里培养的杀手去结果此事,务必让钟家满门无一人生还。”
“我生父不解,此事与他无关,为何现在却要他去死?祖父听他说如果不说清楚,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这才和盘托出。”
“原来,找到祖父的人不是高家,而是钟家,天机山的钟家!”
“我汪氏一族,自古以来便是钟家的附庸,他们有命不得不从。钟家为什么要害国师一族,祖父也不得而知,只是事成之后,钟家又传信来……说要以汪家一整房男丁的命还了这段因果,否则汪家全族都将有杀身之祸。祖父只有两个儿子,我生父风流纨绔,平生没有建树,理所当然便成了被舍弃之人……”
李惜听说这样的内情,不由看向苟梁。
只见苟梁凝眸沉思,并没有他想象中暴虐之色,贯穿整张脸的疤痕也没有狰狞之态,仿佛只是听见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这怎么可能是无关紧要呢?
苟梁也没想到会从汪海一口中听说这样的内幕。
原主在京城行事已久,哪怕钟家本家起初没有察觉到他还活在人世,但他与钟越几番恩怨,钟家人断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却不知为何没有派人对原主赶尽杀绝,而从钟越对上京钟家的不屑一顾却没有仇恨或忌惮的态度来看,他并不知道这段往事……
思及此,苟梁问道:“令堂可听到,是钟家何人指派汪家?”
汪海一摇了摇头,“我娘连天机山钟家都不知晓,只是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才将自己听到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记录了下来。后来二房在火灾中死绝,只有我娘有所防备所以侥幸逃生,事后又将我冒认作是那畜生的儿子,才保全了我母子二人性命。只是没想到……我寒窗十数载,终于能够靠自己奉养她,却被汪漓毁于一旦!”
汪海一眼中显露出痛恨之色。
苟梁若有所思。
钟诠担心地看着他,苟梁回过神来对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对汪海一笑道:“看来指使你们钟家的人,确实是个玄学大家。钟家二房若有一人生还,因果未斩断,必将给汪家带去杀生之祸……呵,料得真准。”
可不是么。
若非他遇见汪海一,钟家和汪家参与上京钟家一族灭门案的事,他和原主永远不可能知晓,而他一旦知道……感受着原主的激增数倍的负魂力,苟梁勾了勾嘴角,他也是盛情难却啊。
汪海一不明所以,想要再问,苟梁抬手阻止了他,说道:“此番,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此便成全你一件事。”
“先生的意思是?”
汪海一疑惑,却见苟梁吹奏玉箫,那曲不成调却听得人心紧张,不由得浑身紧绷起来。
随即,激烈的浪涛声从远处响起,一阵壮阔的海浪逼近,直追楼船而来。
这景象犹如海上风暴,轻易就能将渺小的楼船吞没!
楼船上的犬影们纷纷聚拢过来,神色凝重,见钟诠手势才放下心来,退回去继续各做各事。那三尺高的海浪靠近楼船后如同静止了一般,怯怯地不敢再贴近,随即有一样东西被丢了上来。
随着箫声,海浪急速退去,不过须臾就海面就恢复平静。而被海浪丢上来竟是早就应该尸沉大海的汪漓——她竟然还有呼吸!
李惜和汪海一看着放下玉箫的苟梁,心中的惊骇难以言状。
——这神鬼莫测的能力,闻所未闻!
苟梁对他们的失态视若无睹,玉箫指了指汪漓,问道:“这份还礼,不知探花郎是否满意?”
汪海一吞咽着口水,耳中轰鸣,本能地点了点头。
“如此,我们便算两清了。”苟梁笑了起来,抬手向钟诠,后者轻轻地将他抱了起来,苟梁说道:“着人请外公过来看看,别让她死了,败了探花郎的兴致。”
汪海一和李惜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敬畏。
钟诠将他抱回房中,见他神色冷淡,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冷漠的眼眸里,心里十分担忧。
“主人,您还好吗?”
苟梁对他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他说:“有什么不好?不论当初有多少人牵扯其中,祖父他们的死都已经成了定局,无法改变。只是天机钟家……着实让我意外。”
钟诠皱了皱眉,“主人您要起卦卜算此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