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只有柴火的滋咧声。
白衣少年坐在不远处,背靠圆柱看着。
外边黑暗又死寂,里边,却有一处烟火,还有两个人。
他看着火,也看着她:“我们不能在月落国久留,月落国跟浮屠国解封,应该很快为修士所发觉。”
毕竟都是千年前的古国,一朝破禁,那便是大事。
修士大多敏锐,他们在这里的痕迹,都需要消掉。
“那我们去哪,你身体能受得住么?”
“先回琅琊国。这两国解封,琅琊国的水泽会很快褪去,我们明日直接去天机阁。你不是要进天机阁?天机阁不好进,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留在琅琊国,倒是将天机阁整个收到你的袖袋里便是,等我们在何处安定下来,再想怎么让你进去。”白衣少年闭上眼,慢慢道,“短时间的瞬行,与我无碍,况且,你还有那么多的药。”
沈朝不知道她昨日往他肚子里塞了多少玄药,到现在小腹还隐隐作痛。她还能想到龙珠草,而且说煎药就煎药,就在这大殿起炉灶烧火。这龙珠草他此前吃过,效果也的确惊人,在千年前,似乎没见过这样的草药。有她手上的这些宝贝,她还愁什么他的身体……
他闭着眼,又没有动静了。
这么无声无息,琏官莫名有些烦躁,因为四周围实在太静了,她实在不想重温昨晚的寂静了。整个天地间,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你累了么?你不看看火候,随便说点什么?这龙珠草若是烧焦了,药效就不好了。”
其实龙珠草煮地差不多了,沈朝微微坐直了,抬眼看了下火:“就这么烧,再烧上一刻钟,就可以将药起了。”
琏官松了一口气:“那你睡吧,一刻钟后我再叫醒你。”
她似乎就单纯担心这火,沈朝突然笑了:“你没别的问题想问我?”
问题,她自然有很多问题,琏官看着燃燃的火:“日后再问,我们不是有很多的以后么,想来够问了。”
我们,很多的以后……这是世间最好的话,而且是她说出来的。沈朝不想睡:“你说的那个赌,你还记得么?”
他很执着这个赌,提了老多遍了。琏官的视线从火苗中移开:“那你现在能区分我跟大巫月么?”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她是琏官,不是月。可此前他的举动,他的话语,明明是混淆的。
琏官的记忆太好了,所以她大部分时候是冷静至极,对沈朝也一样。
她动心过,她又不是石头,自然会动心,谁都拦不住她动心。
可动心不代表承诺。
这世间有太多的事可以去做了,她只是不想他死。
她想他活着,陪着她,做她的同行者,却不是非他不可。
从镜子里,她只看到了大巫月与他相处的一面,这是他其中的一面。他很好,无可指摘的好,恪守距离,从未跟月表露过任何。
或许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月一样是戒备着。
他们都清楚,两人只是好友,只会止步于好友。
沈朝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恩怨情仇。
她这个相契之人,与他而言,是有价值的,是可以利用的,未为不可。
她曾经,不也曾动杀心,借此证道么?
当年妖魂入体,她痛苦万分,万分绝望之际,也曾看到师父眼底的杀意。她让师父杀她,师父终究没能下手。
一是不忍,二是未到时候。
人这一颗心,就是随时随地预备着被撕碎,又随时可以粘连起来。从来就不是洁白无瑕,不染尘埃。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道。
世人都说看破不说破,可她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忍不住说破。
事既了了,她亦想知道,他此时此刻,是否能分清她与大巫月。
沈朝这一颗心,又为何?
黑衣少女静静地看着他,沈朝道:“你在齐山打开我的封印,那时我还未有记忆。一路相随,我想永远跟着你陪着你,这一点从未改变。”
当他恢复记忆,那时他还是混乱的,千年前沈朝与千年后的齐遇合在一起,情感亦是混的。慢慢的,他清楚地知道,不管千年前如何,这两人再怎么相像,她们都是由不一样的身份经历,而造就出来的不同的两个人。
尽管他睡了千年,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做一个了结。
他利用的心,是真的。
他待她的心,也是真的。
那日她得了桐山派召令,走地干干脆脆。虽然早就知道,她没有过多将他放在心上,但沈朝还是觉得,只要在一起就好。时日长了,她习惯了他,是不是就离不开他了?那时的沈朝,只能这么想。他们一起到桐山镇,大家都住在了一起,他只要一天天积累着时间就好。
可是没时间了。
她回了山,再召回来,便尸骨无存,只余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