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菁又耐着性子道:“三妹妹, 你摸着良心想想,自从我来了安化王府这么些日子,其间我可曾主动做过一星半点对你不利的事?我对你有没有坏心, 你不会一点都体会不出吧?从前你那么多次算计我, 还想要给我下药,我都没有跟你计较, 对你的判罚, 父亲与二哥都不许我过问。倘若我真恨你,对你怀有恶意,我这会儿便叫你姐夫把你掐死,在屋后挖个坑埋了,又有谁知道?我何必还要这般好好与你说话?所以呢, 你要信得过我,咱们是一家人,我不会害你。我说只要你说清楚便放了你, 就一定是实话,你可能信我了?”
朱奕岚愣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
何菁便去将她嘴里的抹布抻了出来,结果朱奕岚刚一能发声,便尖声叫道:“快来人……唔”于是嘴很快又被邵良宸夺过抹布塞了起来。
“你这样行不通!”
“那你说该怎么办呐?”何菁简直愁死了,昨天折腾了少半天外加一宿,本想着这会儿收拾收拾屋子就先好好睡一觉呢,哪想到又砸到头上这么个大.麻烦!
我是来做人质的不是么?怎么做人质还这么不叫人省心啊!
正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夫妻俩对看一眼,何菁理了理衣衫:“我去应付!”
迟艳匆匆赶回到小院门外时,见到何菁正站在门里应付着一个下人打扮的婆子。
“没错,三小姐就在我们屋里呢,姐妹俩说话,还需你来旁听是怎地……既不是,那你便回去等着,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说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下人?还拿不拿二小姐当主子看?怎一个个都这么拿自己当根葱呢!”
迟艳忙上前来对那婆子道:“这里头有着些误会,你先回去等着吧,晚些时候自会给你说法。”
管事的胡婆子也正在这时闻声赶来,听了迟艳的话便对那个婆子道:“没错,这位迟姑娘最明白内情,你就回去等着吧。”
等两个婆子都走了,迟艳才跟着何菁进了门关好院门,迟艳问:“怎么,三小姐已经撞见你们了?”
“是啊,要是我被撞见也就罢了,偏是她姐夫被撞了个正着,这都是怎么回事啊?”何菁一听方才她那两句话,就知道她一定带来了内部消息。
“进去里边细说。”迟艳留意着门外动静,向里打了个手势。
邵良宸因受不了在朱奕岚面前也一副女装,早已拆了发髻,草草将头发束在脑后,也把自己换下的那身男装拿来穿了。见迟艳来了,他便何菁一同陪迟艳去到对间说话。
迟艳见到二仪宾已然卸去了女装,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是刚刚从杨英那里才得知,他竟然差人去接了三小姐过来……”
这一次朱台涟是以朱奕岚及笄为由,逼仇钺过去安化敲定亲事,仇钺再想推辞,总该有个比之前更加强有力的理由才行。于是杨英就替他想了这样一个主意。
相比安化城,安化王府在西郊山上那幢别院距离宁夏府更近了一截。杨英动用杨侧妃的关系,派了几个庆王府的下人去到关押朱奕岚母女的西山别院,自称是朱奕岚的祖母、庆王府老太妃派来的,是老太妃听说朱奕岚被关禁闭、连过年都不得回家心有不忍,就差人来接她过去庆王府陪自己住。
杨英通过杨侧妃了解到,所谓及笄礼,庆王府这边并未收到通知,可见安化王并未打算大办,那么祖母不知情而接走孙女就也正常了。
那几个下人拿着庆王府的腰牌,很顺利就进去别院见到了朱奕岚,也成功哄得朱奕岚同意随同他们逃离别院。别院的管事下人自然不答应,但庆王府的人普遍比安化王府的底气更足,一通威胁之后,别院的管事只好唯唯诺诺地由着他们接走三小姐,还答应不会私自去向安化王及王长子报告,而要等庆王府替他们出面。反正哪头都惹不起,管事也巴不得自己不担责任。
于是就在安化王府毫不知情之下,朱奕岚被“偷”来了宁夏府。
依杨英想,安化王要为女儿办及笄礼总得把女儿接回家啊,结果一等派人过去接,发现人已经跑了,及笄礼当然也就办不成,安化王也一定不好意思再逼着仇钺敲定婚事。如果这一次安化王请仇钺过去确实只为这一目的,杨英使这一招确实能替仇钺暂时解围。
不过朱台涟压根就没想去人接朱奕岚回家,所以也就根本没发觉有人会去那边动手脚。
杨英打算的是挺简单,那边偷了朱奕岚出来,这边则动用杨侧妃去向老太妃吹风,说您那小孙女被父兄罚到别院去单住多可怜呐,不如先接到跟前来吧。这样等说动了老太妃后,再将朱奕岚送进庆王府,正好严丝合缝,倘若安化王府来人到庆王府询问,也不会显露破绽。
出乎杨英意料的是,朱奕岚的人缘实在太差了,老太妃听见杨侧妃刚一提就火了:什么?你想把那个连亲姐姐都想毒死的刁蛮恶毒小丫头接来我这儿?谁爱接谁接,接来自己养着,我可不想见她!
于是等朱奕岚被接来了宁夏,却送不进去庆王府,又不好原路再送回去,只能暂且放在这所杨侧妃名下的外宅里养着。
杨英对此也十分苦恼,如果被安化王府得知是庆王杨侧妃自作主张接走了朱奕岚,而非老太妃的主意,那就不难猜到是他杨英在背后动手脚,这么明晃晃的拆台行径,岂不是比让仇钺直言拒绝亲事还要不给人家面子?
于是到了今日,杨英倒是非常盼望朱台涟能尽快动手谋反,只要王长子撕破脸皮动了手,他跟仇钺就再也不用担忧得罪安化王影响大局,再不用就亲事与安化王打太极,那么朱奕岚这块小破山芋也便不再烫手了。
迟艳对何菁邵良宸讲清了这套过往,也很烦恼地感叹:“我只知道这里是杨英的地盘,接你们来到这里安置最为合适,全未想到,竟会惹上这么个麻烦。”
何菁听完还是头绪全无,蹙着眉去看邵良宸:“那现在该怎么办?”
邵良宸倒很平静,摇头晃脑地道:“对待笨人,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因为你讲的道理,她根本听不懂。”
何菁眼睛一亮:“你有主意了?”
邵良宸扬起手,轻松打了个响指:“瞧我的!”
片刻之后,姐夫就正正经经地坐到小姨子面前,开始了一段特殊的剖白。
“三妹妹,事到如今既然已经被你撞见在了这里,我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其实我的真正身份,根本不是什么绸缎商人。我是自小就混江湖的一个飞天大盗。你在戏文话本子上也见过那种来无踪去无影、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吧?实话告诉你,我的本事,比那些人编出来的大盗都要厉害得多。你想知道我手里一共杀过多少人么?我已经不记得了,约莫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吧。其中年纪最小的,是个才出生几个月的婴孩。只因我夜间潜入他家偷盗财物之时,那婴孩突然啼哭,我便出手‘咔嚓’一声,捏断了他的颈骨。”
他轻轻松松地说着,还很应景地“咔嚓”一声,捏断了手中玩弄着的一根笔杆,那是个寻常的竹制笔杆,虽然只有手指粗细,但像他这样仅用单手的手指之力便将其掰断,也是极难做到。朱奕岚受了他的语气感染,再见到他这一“壮举”,顿时惊得小脸煞白。
其实,是邵良宸在来跟她说话之前,就用匕首在那笔杆侧面划了一道缝,不然那种竹制笔杆,他拿出吃奶的劲儿去双手掰,也休想掰的断。
“不过,那些都已是我早年犯过的案子了。我早已不去干那入室偷盗的低等勾当,近些年,我专门混入达官贵人之家,或偷或骗,做些大生意。你听说过晋王府的吴侧妃,还有武定侯府的连夫人离奇之死的事吧?”
那两位勋贵女眷都是两年之内新过世的,因死因似乎有点蹊跷,就在勋贵圈内被一再以讹传讹,越传越离奇,有说她们被恶鬼锁魂的,也有说她们死后变了鬼出来害人的。朱奕岚当然早就听说过,一听他这话立时睁大了双眼,面上的惊恐之色更深了一重。
邵良宸轻飘飘地点了一下头:“没错,就是因为我在那两家府邸之内办事的时候,被她们两人偶然察觉了我的身份,不得已杀了她们灭口。”
其实晋王府的吴侧妃是因与外男私通,被发现后畏罪自尽,武定侯的连夫人是因为与丈夫口角,被武功过人的武定侯家暴之下误伤而死,因死因都不光彩,才被捂了下来,不被外人得知。邵良宸是因着身份之便,通过锦衣卫的渠道得知内情,此时拿来信口胡诌罢了。
“还有,你知道我们为何要杀你大姐夫孙景文么?没错,也是因为他洞察了我的身份。”
看着朱奕岚身上剧烈地发着抖,脸上已被吓得没了人色,邵良宸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语气之中添了几分恳切,“三妹妹,我对你姐姐是一腔真情,当初娶她时还不知她是郡王之女,可不是冲着你家的泼天财富。你是她的骨肉至亲,若非因这缘故,就冲你之前几次三番找她的茬儿,我早已经叫你尸骨无存了。你若聪明呢,就该懂得知足惜福。
我也向你交个底,今日我们来到宁夏,就是准备去庆王府干一票买卖,然后再回京师去。你若是不忍见祖母家破财,出了这个门,随你去找人告密,到时候……呵呵,你父亲与二哥都对我们很好,我对他们定会敬着,可对你嘛,三妹妹,不论是安化王府还是西山别院,你可千万别当那道高墙能挡得住我。女人孩子我都杀过不少了,也不怕多你一个。
你听明白了吧?听明白了就好,我这便为你松绑,何去何从,想必你心里已然清楚了。”
迟艳与何菁一同坐在外间听着,这时同在皱着眉头心想:这样也行?
然后,她们就看着邵良宸解了朱奕岚的绑绳,再然后,就见到朱奕岚一个字都没说,逃命似地跑了。
“你真确定她出去不会对外人乱说?”何菁问邵良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