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拼出全力大声地喊出口,几乎吸引到了所有小兵的注意,那些人齐刷刷惊诧地望过来,何菁说话之间没有勒马,等枣红马自然地走到院子正面,她才看见,看起来人家早已防备有人会逃跑需要追击,院门之外就停着好几匹马,这时留意到她,院门外的军校们立刻翻身上马就要追过来。
不好,要玩脱!何菁连忙催马朝外跑去。
比起防身术,她的马术就更要稀松得多了。还是在安化王府最后这段日子为解她养病烦闷,邵良宸才刚教了她骑马,迄今为止何菁刚能做到骑着马小跑不至于掉下来,像现在这般纵马飞奔,就相当吃力了。
当初练习时就是用的这匹枣红马,这马跟她还算有着些交情,好像十分懂得体恤她,一感到她坐不稳了就自动慢下来,一慢下来了就眼看要被追兵追上,何菁只好不断催马,又不断歪歪斜斜摇摇欲坠,在坠马和被追上之间艰难抉择,反复切换。
屋里的何锦与邵良宸已然交上了手。
因邵良宸已有防范,何锦的短打功夫又比不过他,抽刀突袭自然没能得手,可何锦十分狡猾,察觉到对方的功夫似在自己之上,便步步退避不再冒进,邵良宸虽没被他伤着,想要擒住他以制衡外面的小兵,也未能得手。
那个被迷了眼的小兵只喊出三个字并没被太多人听见,但何菁鼓足全力喊出的那句话却传入院中,被何锦与邵良宸都听了个大概,继而便听见外围的小兵一阵骚动,有好几个人吆喝着乘马追去。
邵良宸一时间百感交集。
不论这些日子以来如何看见何菁对他情深义重,他都从未放心地以为,真被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她一定能揭过不计。影视剧里面不是常有那种虽然相爱、却还是不愿与对方在一起的情节吗?
越是在乎就越放不下心,他那么在乎她,当然总会悬着一份心,担忧一旦得悉了真相,她便会舍他而去,之前再多的深情厚谊都会抛之不顾。
可如今见到,她得知了他的秘密还是要坚持回来救他,帮他引走敌人,连他之前再三强调遇险后只需自己逃走都不顾,这难道还看不出么?她不会抛下他不管,甚至为了他连命都敢舍弃,即使知道了他是谁,也还是一样!
明白了这一点,他自然欣慰又喜悦,可与此同时,他又宁愿她没来管他,宁愿她头也不回地自己跑了。就凭她那点本事,能对付得了几个人?
何锦背后靠着门框,阴测测地瞪视着他,冷笑道:“你好能耐,这样都能叫她跑得掉。”
邵良宸手中握着单刀,紧蹙着眉道:“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临到此时,显见都已做不成了,不如及时收手,召回你那些手下,我可以向王长子进言,说今日只是误会一场。不然的话,现在二小姐已经跑出门去,你们的勾当很快便会被外人体察,到时你还如何向王长子交代?”
何锦何尝不知眼下形势极为不利?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那么轻易便被二小姐逃了出去,郡王府的千金小姐难道不是个弱女子么?怎可能突破得了自己备在院子四周的兵士、还连点动静都没传出?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事到如今,自然是得想办法给王长子一个交代,是以……我只能赶尽杀绝!”何锦恨然说完,就猛地推开身旁的房门,纵身冲了出去。
邵良宸还惦记着擒了他好挟制余人,见状便要追出门口,没想到才刚探了半个身子到屋门之外,便听见利器破空之声纷至沓来,他忙撤步缩身,只听“咚咚咚”一连串声响,六七支羽箭横七竖八地钉在了房门与门框之上,距他最近的一支都已将他肩头的衣袍划破。
何锦站在院中,对着房门里的他拿佩刀一指:“朱宸,我今日势必得要你的命,想死个痛快的就出来,不然我便点火烧屋了。”
“你别犯傻了!此处离二哥府邸才几步路程,火头一起势必引起外人注意。”邵良宸切齿说着,拔了一支钉在门框上的羽箭在手里,“到时聚集众人来此灭火,即使你将这里烧成平地,还能有机会捡走这些箭头么?被二哥见到这里有这些东西,你也别想洗脱罪责!”
何锦暗中咬着牙,心里烦躁不堪,来前本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全然没有想到,抓二小姐不如想得那么好抓,杀二仪宾也不像想得那么好杀,事情竟然挤兑到了这个地步,犹如铁索横江,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只好指着邵良宸叫嚣:“你快给我出来受死,不然等我带着弟兄们一齐杀将进去,一样能将你乱刀分尸!”
“好啊,你尽管来!”邵良宸还真不怕他带人进来近战,那样他反倒更有机会冲出门去接应何菁,“不过我还是奉劝你,趁着现今人都未伤着,事情尚有回旋余地,赶快缴械投降才是明智之举!”
何锦已然几近疯狂,哪还甘心收手,当即朝周边吩咐道:“都给我进来,咱们去将他乱刀分尸!”
第90章 关心则乱
安化城就那么一点地方, 除了安化王一家人占去的地域之外, 热闹的市井地盘更小,因驿馆公署常有官老爷们居住,一些小贩就凑到大门口外来摆摊卖货, 以期出入的大老爷们能看中自家商品,多赚几个铜板。
何菁操着蹩脚的骑术冲出大门, 一下没收住马蹄,“哗啦”一声踢翻了一个卖活鸡和鸡蛋的摊子, 两大篮子鸡蛋都砸翻在地, 鸡笼里的鸡也扑棱棱地飞出来两只,摊贩尖叫着退身躲避,惊得不知所措。
“抱歉!”何菁笨拙地拉缰绳转开马头的工夫, 竟还不忘道一声歉, 并从领口迅速扯下一枚赤金镶红宝蝶恋花纽扣下来抛给摊主作为赔偿,她觉得自己也称得上临危不乱了。
追出门来的几个军校眨眼即到, 何菁本想折向西边往王长子府, 可等调过马头,已见西边被两个乘马军校拦住去路,她只好一拨马头朝反方向逃去。
刚来安化的头一天就进了王府,次日就认了爹,成了王府千金, 何菁并没什么机会到城里闲逛,对这座城镇的结构一点也不熟悉,眼下追兵紧咬着马尾巴, 她只能慌不择路地在街市中间乱串。
安化城小,城内一共没两条宽敞大道,多是些纵横交错的小路割裂开一个个街区,这种道路不适宜纵马驰骋,倒正合了何菁骑术差劲、无法快跑的特征。一开始那几个军校还有意围堵着她,既想拦住她的去路,更要避免她折向王府方向,等到何菁钻进小路之间七拧八拐,他们想围堵也围堵不成了,只能勉强跟紧她不被她甩脱。
何菁绕进小路之间,一时也闹不清往哪个方向才是王府,反正就知道哪边没有追兵就往哪边跑。一忽儿左转一忽儿右转,绕腾了一阵之后,跑的人和追的人都开始晕乎,何菁愈发不认得路,那几个军校也在不知不觉间一会儿跟丢两个,一会儿又跟丢两个,最后竟然被她全都甩脱了。
何菁停在一处巷子里喘着粗气休息,这一暂时脱离了危险,精神就很自然地集中到了那个天大的发现之上。
说是天大,其实这一朝醒悟,脑中“刷刷刷”地翻起旧账,她很快就能发觉,自己早就有所体察,早就感觉出了他不对劲,只是一直没往那边深想罢了。
可这话若是说出来,他会信么?都这么些日子了,光是他们成亲至今,也有大半年了,其间有过多少次他在为骗过了她暗自得意?他一定把她看成了个傻丫头,为把她骗得团团转自得其乐呢。
如此一想,记忆中他的每一张笑脸都显得格外欠揍!
虽然也记得他曾主动想说,是被她拦下来了,可是,到底该不该说,他自己不会判断啊?被她一拦就不说了,足见还是他本意就不想说罢了!
“**!”何菁愤然骂了一句,催动枣红马缓步前行。
唉!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尽快去给二哥报信呐,自己才引出来六七个人,那边还有几十个人等着杀他呢,总不能叫那个该死的混蛋都没挨她一个耳光、被她踹上一脚,就死了吧?
她刚出了巷口,就见到一侧不远处正停着两人两骑,一看见她,其中一个立刻指了她道:“在那里!”拨马朝她追来。
这帮阴魂不散的背时鬼!何菁只好调过马头接着跑,忍不住又骂了句:“**!”
二十年没听见英语了,她往日想骂街也不会想到这个词,这都是叫那个该死的混蛋给招起来的,那个该死的……
一阵酸痛蓦然袭上胸口,带动的浑身血液都是一阵震颤.何菁骑在马上奔逃,茫然看看周围,根本分辨不出驿馆在哪个方向,心中急急祈祷:你可千万别死了,你要是死了,要是这样就死了……
“你是不是十月初四辰时生的?”求婚那一日他的声音响在耳边,仍是那般清晰,宛如昨日所闻。
十四天零四个半小时,她早已经知道了他的生辰,他比她晚生了十四天零四个半小时,这个时间差,就是他认出了她的一大关键。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前世的他是晚于她十四天就也死了。
风随着马的奔驰迎面吹来,何菁抬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湿凉,暗暗祈祷:你千万别死了,不然,可别指望我会自裁去追你,我才不想去来世追你!
我又不知道到时能去哪里找你,我更害怕,真等到了来世,我就把你忘了,你也把我忘了,那样的话,还不如我留在这一世记着你,孤单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