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飞升境界的修士,在各自的小世界中都是站在顶峰呼风唤雨的人物,每一个都有他们的傲气。但是……等他们飞升之后,踏入新的世界,他们就会发现,曾经让他们纵横捭阖、所向披靡的能力,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左天行脸色一凛,似乎才终于正视了这个问题。
宋微言瞥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话风一转,道,“我倒忘了,作为站在世界晋升临界点的景浩界世界的天命之子……”
他着意强调了那“天命之子”四个字后,才悠悠地继续道,“若果景浩界的晋升顺利的话,你是不需要经历这些的。”
“景浩界世界从小世界晋升中世界,你作为推动世界晋升的关键人物,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在新世界中占据最有利的位置。有天地眷顾在,有浩大功德在,还有根深叶大的道门在,你还是可以在景浩界中活得很自在,就是外间有自小世界中飞升来的修士,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你甚至可以将他们接纳入道门,成为景浩界继续壮大的一部分根基与力量……”
左天行听着,眉头渐渐皱起。
“这就是景浩界世界为你做的安排,”宋微言看着他笑,“所以你就算看过那些飞升的资料,隐约猜到飞升之后的修士大体会有些什么变化,也始终没有认真考虑过。”
不是你没有想到,而是世界,不需要你去想。
作为景浩界的天命之子,如果景浩界世界真的顺利晋升,景浩界天道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一来,是世界还需要他,需要他帮忙打理才刚晋升不多久的世界,平复因世界晋升而出现的种种混乱;二来,也是因为世界在他身上下放了太多的资源,世界不会故意将他打杀以回收这些资源,但世界也不会轻松放他走。
说实话,像左天行这样的天命之子,宋微言在外间多年,着实看过不少。
他们心性不一,经历不一,道途不一,但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他们最终都能走到世界最开始为他们安排的位置,在自觉与不自觉中,完成世界本能赋予他的使命。
宋微言看见左天行的时候,其实并不想过多插手,但……
谁让景浩界世界的晋升出现大问题,而左天行又是他天剑宗这一辈最为出色的弟子呢?
如果不是景浩界世界的晋升突然出现问题,天剑宗乃至道门也会随着左天行一道,迎来属于它们的辉煌。但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宋微言不希望景浩界彻底沉入归墟,也不希望天剑宗与道门给景浩界陪葬,所以他只能多想想办法去解决这样的问题。
宋微言正在做的事,净涪也在做,不过他们思考的方法和考量的方向大不相同也就是了。
作为还在景浩界中生存的修士,净涪考虑的是增强世界本源,或以世界之身的力量,或去借助外力,得到抗衡无执童子的目的。不过为了避免最悲惨的结局,他还为景浩界备下了最后的底牌。
他知道无执童子真正的目的,也知道如果真的到了损失惨重的地步,该将谁抛出去及时止损。
至于景浩界中这一场似乎可以避免但双方愣就是都没有出手制止的厮杀……
净涪佛身和净涪魔身其实也有过不止一场的讨论。
“世界天道被魔气侵蚀,以致世俗礼崩乐坏,各处乱起,社稷倾颓,天地灾劫四起,生灵历经困苦与磨难,无辜遭劫,既然他们可以阻止,为什么放任?”
是的,他们其实可以阻止。
只要将竹主交给无执童子,或者将竹海真正主人的消息暗暗透露给无执童子,无执童子达成所愿,或许会愿意收手,真正地放景浩界世界一条生路。
然而,每每有这样的念头从净涪佛身心底升起,也都会被净涪魔身所展现的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残魂们所彻底磨灭。
凭什么呢?
所有在暗土世界里挣扎、哀嚎的那些残魂们,他们每一声怨咒与悲号,其实都在无声地问一个问题,凭什么?
凭什么那无执童子这般蛮横之后,他们还真得乖乖地将他想要的消息双手奉上,看着他如愿以偿?
凭什么?为什么?怎么可以?
他们死了,死得突兀,死得无声,死得无力,凭什么就能让凶手如愿以偿?
净涪魔身将他在暗土世界中所见、所闻的一切展现给净涪佛身看之后,曾经很随意地说道,“对于这些残魂们来说,他们宁愿世界彻底破灭,也不愿意让无执童子如愿。”
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无声抹去,就不在乎自己会连最后残余的这一点魂魄也都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暗土世界的意志始终在激荡,从来没有平复的时候。
所以这样的选择,被净涪无声压成了最后的、甚至可能永远不会翻开的底牌。
事实上,这样的决定,连景浩界天道意志也是承认了的。要不然,为什么同样知晓了内情,知晓线索的左天行偏一直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处理方案,任由净涪将事情无声掩盖了起来呢?
就是因为沸腾的景浩界天地意志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无执童子妥协啊。
也所以,作为掌控了景浩界暗土世界本源的净涪,为了了却与世界的因果,更为了他自己,很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反抗。
其实宋微言的态度和净涪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同样是反抗,净涪选择自己亲自上,而宋微言却是决定先稳住局面,然后让真正该代表景浩界世界的人出面与无执童子抗衡。
而这个代表着景浩界世界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左天行。
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镇守近三十年后,宋微言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时机,推左天行一把。
他看着面前脸色暗沉的左天行,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传落左天行耳边,终于拉回了左天行不知沉落到什么地方的心神。
他望向宋微言。
开始时候,宋微言只是很纯粹地在笑,但随着左天行的目光投落,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宋微言的笑声就像是被投入到炼剑炉里熔炼、打磨的铁块,一点点地蕴生出逼人的锋芒来。
那锋芒初初不过就是钝钝的一点,到得后来,却是尖锐到无物不摧无物不折。
左天行看着宋微言的眼神渐渐就变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左天行心里隐有所悟,宋微言却犹嫌不足,他忽然一收笑声,坐正了身体直视左天行。
“左天行。”定定看得左天行半响,宋微言忽然郑重地唤了左天行一声。
左天行抬起目光望过去。
“景浩界世界捆绑你,不假。天道束缚你,也是事实。”宋微言声音渐渐锋利,“但你,真的就只能在这样的捆绑和束缚下,一直原地踏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