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过来,贺伟元跟在净羽沙弥身后都是什么样的态度,他们两人自然看得清楚,现如今净羽沙弥这么说话,竟然是还不满意?
“当然不亏心。”净羽沙弥顶着净涪佛身的眼神,面色端正地反问道,“我怎么就要亏心了?”
有净涪师兄在一旁,元小子他总不能真正的将他当师父看待,他不会觉得酸的么?这可是他未来的大弟子诶,要不要这样对他啊?
净涪佛身沉默地收回了目光。
净羽沙弥也见好就收。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只拿眼睛去看贺伟元和贺泰宁的情况。
贺伟元和贺泰宁说过话之后,贺泰宁的脸色明显就绷不住了,终于露出了几分诧异和惊惶。
净羽沙弥看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就笑了。
这元小子可真不愧是他预定的大弟子,这般处理可真是太得他的心意了。
边笑,净羽沙弥还边跟净涪佛身说道:“净涪师兄放心,我都会好好教他的,不让他日后坏了今日的这份心性。”
净涪佛身没说话。
净羽沙弥此时面上是有几分笑意,但他那话音里、眼神里的认真和坚定,净涪佛身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因果、缘法,由天定、由人结,贺伟元和净羽沙弥在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有那份师徒缘法,可现在,这份师徒缘法不也在逐渐成形了么?
净羽沙弥这人,或者说他们妙定寺这一脉,本就是在红尘中游走,以万丈红尘磨砺佛心,钻研佛理,以求得正果的修行,对于自幼年时候就流落街头,见过人生百态、品过红尘无味的贺伟元来说,确实也是一个适合的去处。
即便是净涪自己所在的妙音寺,净涪佛身也不能确定真就比妙定寺适合贺伟元。
更何况,其实贺伟元对净羽沙弥也很有几分依赖和认同。
他们本就合适,又有贺伟元自己的意向,净涪佛身也没想从中干扰些什么。
贺伟元也没耽搁太久,他跟贺泰宁说得几句之后,就收了话头,转身回到了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身侧。
净涪佛身见他回来,便就对他点点头,开口跟他道别。
“这边事情已了,我也该离开了。”
贺伟元听得这话,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可自抑地流露出了几分伤感,不过很快,他自己就整理了心情,笑着抬头跟净涪佛身道:“我知道的。”
他看着净涪佛身的眼,眼圈一时间又有些红,可是他今日里哭得太多了,不想再哭,也不想叫净涪师父担心他,便飞快地压下了胸中的那点不舍,带着笑意说道,“净涪师父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学药谱的。”
“我也会好好跟着净羽老师学习的。”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那边厢的净羽沙弥,然后又立即转了目光回来,看定净涪佛身,“净涪师父,如果我……如果我以后学得好,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净涪佛身笑着点了点头。
贺伟元见得,一时又忍不住加深了笑容,承诺也似地道:“我会学得很好很好的。”
净羽沙弥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有些同情。
当然,他同情的不是净涪,而是他这个都还没有真正拜师入门的大弟子。
以净涪师兄的修行速度,留给他这未来大弟子的时间可真不多了,尤其他这未来大弟子还要分心准备处理那些红尘杂事。等到他正式入门修行,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净涪师兄都走到哪里去了?
唉。净羽沙弥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升起几分为人师长的烦恼。
哪怕人家还没有真正的拜师,他也还没有真正的成为人家的师父。
净涪佛身留心到了净羽沙弥的那点小异样,可他没理会他,而是端正了脸色,认真地对着贺伟元点了点头。
跟贺伟元道别过之后,净涪佛身将他所有的东西都收回到他的随身褡裢里。然后,他往后退出一小步,合掌弯身跟两人拜了一拜,“告辞,日后有缘再见。”
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也都正色合掌,跟净涪佛身回了一礼。
净涪佛身站直身体,又再对着那边厢面色苍白的贺泰宁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净羽沙弥领着贺伟元站在身后,看着净涪佛身步步远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净羽沙弥才回身对贺伟元道,“那么,我们也走吧,先将你爹送回去。”
贺伟元点了点头。
他跟在净羽沙弥身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还将他爹的那个骨灰罐抱在怀里。最后的时候,他回头,对看着这里,看着他的贺泰宁平静地点了点头,就头也不回地跟在净羽沙弥身后走了。
一时,原本还不觉得如何空荡的这一片地界,就这样露出了一大片大片的空旷。
空得就像是贺泰宁的心。
贺泰宁在原地沉沉站着,半天没有动静。
乐叔守在贺泰宁身后,不说话,不催促,就沉默而坚定地守护着。
而随着净涪佛身和净羽沙弥的相继离去,这一片曾经被行人忽视的地界,也就自然而然地又一次映入了所有人的感知之中。
而当来往的行人不小心瞥见这边站着一主一仆的时候,先就被他们身上的寿衣、麻衣惊了神,再接着,就是避之不及的躲闪和静默。
贺泰宁在原地站了很久,到得他好不容易回神,看见的就是绕着他走出一大个弧圈的各式行人。
贺泰宁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乐叔,我们回去。”
乐叔应了一声,跟在贺泰宁身后抬脚走回了贺家老屋。
贺家本就有遣人在镇门边上守着,如今见得这边有了结果,当即就拔开了人群,,飞着奔着先回了贺家祖屋去报信。
贺泰宁也不管他们,他沉默着,一路抬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贺家祖屋。
贺家祖屋正屋里头,还是那一大帮子贺家男丁,还是一个不漏地守在那里。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