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拜过后,他身上须臾飞出一道湛湛气息。
这气息……
若说恢宏,它可算恢宏;若说它虚渺清浅,亦可说虚渺清浅。但若要找一个更确切的形容词来给它定义,却是艰难。
唯一可以为旁人所确定的,也就是这道气息的出处了。
这道气息,必定源于一位强大的妙定寺大和尚。
因为这一道气息,跟现在站在净涪佛身面前的这位净羽沙弥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
这位净羽沙弥比起这一道气息的主人来,却真的是差得远。
差太远了。
净涪佛身目光轻飘飘地瞥过净羽沙弥,又在净羽沙弥发现之前转开目光,还看定那一道气息。
这道气息迎着风在虚空中舒展一下,便就又在净羽沙弥抬头之前,飘落在了他手上捧着的那份妙定寺弟子身份铭牌上。随着这一道气息落下,那弟子身份铭牌上像是被真正激发了一样,有几个金光跳跃起伏。
待到那几个金光敛尽,净羽沙弥将那弟子身份铭牌拿到面前看了一眼,顿了一顿后,才又转了身回来,双手将那枚铭牌还给净涪佛身。
“有此铭牌,日后师兄在我妙定寺界域内行事就可以更随意了。”
净涪佛身接过那枚铭牌,目光扫过,就将这枚铭牌的变化尽收眼底。
身份铭牌还是那一枚身份铭牌,但现在这一枚身份铭牌上,却比先前那一枚多了一行小字,多了一个人的法名。
清浦。
妙定寺当代主持清浦大和尚。
净涪佛身将这枚身份铭牌收回褡裢中,又跟净羽沙弥合掌拜了一拜,谢过净羽沙弥。
净羽沙弥侧身往侧旁一避,并不受礼,淡道:“师兄客气,我不过是奉寺中长辈法旨来此一趟而已,当不得师兄谢礼。”
净涪佛身听得,笑着点头,但也没有继续坚持。
净羽沙弥见状,再次认真打量了一阵净涪佛身。半响,他收回目光,直接与净涪佛身告辞。
“如今事情既了,那我也就不打扰师兄了。”
净涪佛身合掌,点了点头。
净羽沙弥也是合掌躬身一拜。
这一礼拜完后,他也真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直接转身就走了。
净涪佛身在原地站着,看着那净羽沙弥又像一片叶一样,披着他的披风,被寒风卷夹着飘到了长街尽头,消失在他的眼前。
净羽沙弥离开没多久,净涪佛身眼神一动,他重新转了目光回来,看着从他身后走出来的两个瑟缩佝偻着的人。
这是他等的人出现了。
也恰是这个时候,一阵寒风呼的一声,从他们身边剐刮般地旋过,引得他们不自觉地颤抖了一小会儿。
这两人不由得停下脚步,在原地小小地站了一下,其中一人侧身往身旁的那个人看了一阵,抬起抖动的手拉了拉那人身上薄薄的衣裳,又拦手将那个人护在自己身后,才继续往净涪佛身这边走。
净涪佛身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走近。
他的耳目比别人灵光太多,几乎是这两人一出现,他便看见了这两人与旁人不太相同的地方。
他们两人间,其实还有一条绳子。那绳子一头系在前方那人的手腕上,另一头却是系在后头那个人的手腕上。
不过便是绳子的两段系在几近相同的地方,那绳子的系法也有着相当的差别。
前方的人,绳子是直接系到了他的手腕上,中间没有任何阻隔或是铺垫,就直直地磨着他的皮肤上。这样冷的天,那绳子该也是被冻得僵硬冰冷的。而那样僵硬冰冷的绳子,就直接磨在那人的手腕皮肤上,想也知道该是又冷又痛的不舒服。
可那人就是没有取下,也没有给它包上一层布垫或者是直接让它落在衣袖袖口上。
该是怕磨坏了衣裳。
然而,跟绳子系在前方那个人的直接和简单不同,系在后头那个人的手腕上的绳子却是更灵巧和舒服。
绳子与人手腕锁系着的地方被人小心地缝了好几层碎布,虽然看着也不会多有舒服,却总还是比前头那个人好得多,且那锁系着手腕的绳子底下也还垫着好几层袖口呢。
这会儿,给他系上绳子的人该是没怎么在意他这几件衣裳的了。
两个人成年人走在一起,却还要用一段绳子系在一起,其实是很突兀的,但他们两人实在靠得太近,几乎是紧挨着一起,而且那绳子也不甚显眼,所以就非要到他们走得近了,旁人才会发现那根牵系在他们中间那一根灰朴朴的麻绳子。
净涪佛身目光在这两人有着不少相同之处的五官上转过一圈,便知道他们是一对父子。
一对……与这世上其他父子不甚相同的父子。
净涪佛身看了看那身量已经成年但行为举止就是带着几分独属于孩童的天真纯挚的儿子,心下了然。
这两人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净涪佛身,他们紧靠着,低头赶路。
净涪佛身就站在原地,等到他们走到距离他前方不远的时候,就抬起了一只手臂,拦在了两人身前。
净涪佛身的动作真算不上多突兀,但因为那两人都是埋着头往前走,眼睛只看着他们身前三尺远的距离,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净涪佛身伸出来的那只手。
而到得净涪佛身的下半身出现在领头那个父亲的眼中的时候,他再想要停下,却已经有点迟了。
那对父子中的老父亲收势不及,兼之天太冷,他衣裳太薄,身体冷僵冷僵的,反应慢不说,身体还很不好控制,所以他不小心脚下一滑,就要扑向净涪佛身。
因父亲往前摔,后头的儿子也没反应过来,被带着也往前倒。
净涪佛身拦在他们身前的手掌往前方一递,不过稍稍施力,便将这一对父子都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