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朝真人的书房书案上,摆放着一个黑木盒。黑木盒不大,但也不小。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黑木盒里,原本装了两枚玉质卓绝的玉玦。
这两枚玉玦出自同一块玉心。除了那玉玦上面刻印着的两个篆文不同之外,它们根本就是一般无二。
因为,它们就是被同一个人精心挑选,细心雕琢而成的。
可是这样几近相同的两枚玉玦,到了最后,也都有一个相同的命运。
早前被陈朝真人亲手取出准备在刚刚递到左天行手上的那一枚玉玦已经在陈朝真人手中化作了玉粉,而现在,仅剩下的被保护在重重封禁之下的那一枚玉玦,也在陈朝真人的目光下化作碎屑。
陈朝真人闭上眼睛,漠然地看着眼前闪现的曾经。
那分明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陈朝真人却觉得根本就是前生。
他张开眼睛,手指微抬,一道剑意自指间迸发,须臾间落入洞室之中。而陈朝真人的书房内,那个被层层禁制封印起来的黑木盒也在顷刻间被迸发的剑气撕裂成粉末。也恰在此时,向来静谧的洞室荡起微风。
微风卷夹着那一片粉末,不过旋转一番,便带着那些粉末飘出了洞室,往茫茫的天地中扫去。
左天行看着望着那一片洒落在尘埃中的粉末,双手紧握成拳。
他被修剪得整齐的指甲确实锋锐,而他掌心处的皮肤看着柔软,但防御却惊人,所以虽然他手指极其用力,但却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甚至连泛白都没有。
左天行紧闭着唇抿了许久,才终于动了动,吐出三个气音。
“皇甫成……”
净涪重重地望了左天行一眼,收回目光,再不在原地停留,也不去看左天行或是天剑宗那边一眼,转身就迈开了步子。
白凌一时不察,直到净涪走出一小段距离后,才急急地跟上。
他本想问些什么,但抬头觑见净涪脸色,嘴唇动了动,又紧紧地闭上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净涪脚步不快,也不慢,他就按着他平时的速度,不紧不慢轻松写意地往前。可白凌跟在他的身后,愣是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紧紧地跟在净涪身后。
净涪的情绪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外露,但也就是一点痕迹,再过得一两个呼吸,便连这些痕迹都随风散去了。
白凌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偷觑了净涪一眼,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净涪随意将白凌的小动作漏过,仍旧按着他自己的步伐往前迈步。
不得不说,刚刚净涪确实是失望的。
他对左天行失望。
第276章
净涪他确实也是对左天行失望的。
左天行对天道插手他的道途不满,对他自己无法也不愿去反抗天道不满,所以他就很顺理成章也很自然而然地迁怒了皇甫成。
是的,不仅仅是净涪,就连左天行自己也都心知肚明,刚刚的左天行,根本就是在迁怒。
是,皇甫成选择在今日,在左天行结婴大典的这一日,破门而出,于他自己而言确实是一个好日子,但他的这一个举动,却也是将左天行、陈朝真人甚至是天剑宗的脸面撕了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于情于理,又或是方方面面,左天行也确实该生气。但将所有的怒火都冲向皇甫成,却又是太过。
甚至因着左天行对现今皇甫成的这一份迁怒,让净涪想起了那些被埋在了历史废墟里的过去。
当年的皇甫成和当年的左天行,也有过这么一段互相迁怒的日子。
净涪没有要否认曾经过往的意思,但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左天行率先迁怒于他,将他母亲的郁郁而终怪罪到当年皇甫成身上的话,当年的皇甫成也不会在最先的那一段时间里死命地还手。
净涪行走的步伐速度如初,不加快也不减慢,但他的双眼眼底里,渐渐地升起了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锋芒。
远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偷空往净涪处递了一个眼神,随即目光一转,落在了天剑宗里的左天行身上。而隐藏在净涪识海中的佛身也未曾落后,同样向着天剑宗的方向望了一眼。
魔身眼底的锋芒与净涪本尊如出一撤,却又比净涪本尊的更为外露,更为尖锐。就连佛身那面上眼底一贯蒙着的淡淡慈悲也都散了开去,褪去所有柔和的面色如同一块铁木,冷硬得可怕。
左天行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头,目光从天剑宗的方向投来,轻飘飘地掠过景浩界下方的无边暗土世界,静静地落在了净涪的身上。
净涪却是头都不抬,只作未知。
左天行看着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的净涪,眉关拧得更深更重了。在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底升起了一分迟疑。
可这些许的迟疑,在他心头此刻沸腾的怒火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仅仅只是一个照面,那些迟疑就被怒火烧尽,更连丁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已经将目光从左天行那边收了回来的魔身端坐暗黑皇座之上,嗤笑一声,往识海里递了一句话道:“左天行可真是让人恼火啊……”
从来平静不搭一言的佛身也在识海中显化出了身形,他叹了口气:“他这个迁怒的习惯,也确实是很不好。”
净涪本尊静默了片刻,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淡淡地在识海道:“他这是还没有吃够苦头,等他再一次撞上铁墙去,他自然就会知道学乖了。”
佛身随意地点了点头,不说话,只低唱了一声佛号。
魔身却是一撇嘴,盯着净涪本尊道:“可我看着他,就是觉得憋闷啊,这可怎么办?”
净涪本尊眼角余光垂落,扫了一眼被无边暗土世界簇拥保护着的魔身,不咸不淡地问:“那你想如何?”
魔身的身体往侧旁一歪,他的手肘搭上了身下皇座的扶手,手掌则是托上了自己的下腮,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像是极认真,又像是很随意地想了想,忽然道:“众叛亲离,这个皇甫成确实也蛮可怜的。”
这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但净涪本尊和佛身却都明白了魔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