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昱身后的陈婧则看了看魏帝,又看了看地上满脸鲜血的李婕妤,嘲讽地笑了。
魏帝将目光转向了陈晟,道:“阿晟,这是时辰,你在宫中做什么?”
陈晟张嘴,讷讷不得言,心想,总不能说他是来杀太子然后逼宫的吧,一旁陈昱则道:“二哥想着父皇应该是有危险,所以入宫护驾,这不就碰上了。”
魏帝自然不信这样的鬼话,只是笑了笑道:“阿昱,为父小看了你,怎么,不再忍下去了?”
“阿父说的,忍无可忍自当无需再忍。”
“说吧,你想要什么?”魏帝刚说完这话,忽然道:“不对,朕着相了,你人在这里,想要什么,不言而喻。”
陈昱道:“这些都是次要的,不着急。”陈昱当然不着急,皇位本就是他的囊中物,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但是他独独缺一个真相,这一切前世都不曾发生,他是在魏帝寿终正寝之后登位,当了十五年皇帝便叫人毒死,他想,即便是要死,总也要做个明白鬼才是。
“父皇,这些话该从何说起呢?”陈昱道,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李婕妤,又道:“不如便从李婕妤说起。哦,不对,该叫你秦韵,对么?”
秦韵二字一出,李婕妤犹如修罗恶鬼一般看了过来,陈昱道:“靖宁,来看看你的故人吧。”
陈昱身后的靖宁公主走了出来,她先是朝着魏帝行了个大礼,道:“叔父,阿婧出来了。”
魏帝看向了一旁面带温和之色的陈昱,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看透这个儿子。
靖宁公主上前,秦韵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陈婧将她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了那张面庞,忽然叹道:“明明我们才是真母女,你怎么长得这么像她?”
秦韵道:“公主殿下,说的是谁?”
“行了,阿韵别装傻了,看到你我就知道她一定没死。”说着陈婧偏过头看了看魏帝,道:“叔父难道还没认出来么,这不就是先楚王世子秦璋的女儿,我记得我阿父和叔父与那秦璋一同求学于庆山书院,乃是刎颈之交,叔父还抱过秦韵呢?怎么这就不认得了?”
魏帝没有理会陈婧的话,只是转向了秦韵,道:“你是说,她还活着?”魏帝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可是他想承认又不想承认,想知道又不想知道,所以只能尽力地去忽视这一切。
秦韵则看向陈婧,深深望进了陈婧的眼睛里,道:“你是姑母的亲生女儿,为何要帮杀父仇人的儿子?”
陈婧嗤笑,道:“得了吧,如果她活着,手中握着秦氏的力量,那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她有了你有了陈旻,连亲生女儿都可以舍弃。”
“姑母她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秦韵道。
陈婧一掌打在了秦韵脸上,将她打得身体偏了过去,陈婧抓住了秦韵的头发,一字一句道:“你可知,叔父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在十里外的佛泉庵,她知道我在佛泉庵,还利用我把你送进宫,你啊,真是傻,她对这个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何况你是她的侄女呢?”
陈婧拍了拍手,起身道:“我说完,太子殿下。”
陈昱朝着陈婧点点头,上前道:“父皇,此女身份存疑,当年秦氏之事还要父皇简单同我们说说,前尘往事了,知之者许多都葬身鱼腹,长夜漫漫,父皇何不同我们细细说来?”
魏帝大笑,“阿昱真的想知道?可惜朕有许多都不记得了,朕老了。”一个皇帝的示弱,未必是真正的示弱,有的时候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就如陈昱的忍耐和蛰伏,所等待的是更可怕的爆发。
“父皇若是不记得了,儿臣与您细细说来,如何?”陈昱环视殿中人,只见魏帝立于台阶上,秦韵跪在一旁,陈昇瘫在台阶下,而陈婧站在陈昇身边,陈昱身后还站着陈晟,所有的人,要么与当年事相关要么被当年事波及。
“大穆末年,厉帝当政,朝堂腐朽不堪,各地豪族举事,楚地秦氏盘踞江陵多年,乃是一放豪强,我陈氏太祖原是魏地之人,后来投在楚王秦氏门下,乃是一员大将。父皇,是不是?”陈昱上前一步,问道。
魏帝也上前一步,道:“是。”
“后陈氏与秦氏相交莫逆,我陈氏为了取信于秦氏,让长子陈照取了楚王嫡女秦瑶,二人生陈婧与陈旻,是与不是?”
“是。”
“楚王攻洛阳,陈氏为策应,先太祖欲取秦氏而代之,便着人掘了黄河堤坝,使得周边五万百姓受灾,秦氏八万人马葬身鱼腹,是与不是”
“是。”魏帝与陈昱各自向前走了几步,终于面对面。
只听陈昱又道:“先太祖心知世子陈照宅心仁厚,故而一直瞒着世子,是父皇你,将这个消息传入世子耳中,帮助世子去了楚营,自己却隐瞒了世子的消息,又将炸毁堤坝的时间提前,世子陈照不谙水性,死在了洪水中。父皇又将长嫂安置在私宅中,我母亲当年偶然得知秦瑶的下落,便猜到了父皇的心思,她来到父皇私宅,将秦氏的事告知对方,秦瑶便失踪了,只留下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便是陈旻,是与不是,父皇?”
这面目与气质十分相似的父子站在了一起,直叫人觉得分明就是同一个人青年与老年的模样。
魏帝掷地有声,道:“是,又如何?”
陈昱笑了,“父皇啊父皇,后来陈旻在豹苑失踪,陈婧夭折,您追谥靖宁公主,您在先太祖过世后,做了皇帝,清洗了与秦氏相关的人,这段历史便无人知晓了。我母亲得知您做过的事,又放走了秦瑶,她自知逃不过一死,庞美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是以我母亲杀了庞美人,却不想您还是知道了,母亲为了保我,便不进药石,生生病死。而秦昭仪则是听到了父皇惊梦之语,被父皇以时疫软禁。”陈昱说完,道:“是,与不是?”
魏帝道:“是。”
陈昱拱手,“父皇,儿臣问完了。”
魏帝则看了看殿中人的神情,悲愤者有之,惊怒者有之,颓然者有之,落寞者有之。
“轮到朕来问你了。”魏帝道。
陈昱跪在了魏帝面前,行稽首大礼,道:“父皇,儿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知靖宁公主存在,联合靖宁破秦韵之局,对么?”
“多亏了父皇仁德,时时挂念靖宁公主,否则怎会让儿臣找到这位堂姐。”
“你知喊魂之事,阿晏之死,乃是秦氏所谋?”
“知晓了堂姐的存在,也能猜得三分,不过……”陈昱偏头看了看秦韵,道:“孤很好奇,不知秦氏阿韵,你在扼死阿晏的时候,是个什么滋味?”
秦韵陡然双目圆瞪,想要扑上来,从陈昱身上撕下一块肉。
“圈禁之事,乃是你刻意为之?”魏帝语气十分肯定。
陈昱道:“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儿臣所为,不及万分之一,雕虫小技耳,阿父何必深究?”
魏帝朗声一笑,道:“不愧是我儿,这大魏江山,交给你,朕死亦无憾。”说完魏帝拂袖上了台阶,坐在榻上,道:“阿昱,你要的你得到了,你该走了。”
陈昱再拜,“多谢父皇。”
陈昱起身,准备离去,魏帝忽然道:“阿昱,有一件事你忘了问,朕忘了说。”
陈昱一顿,道:“请父皇示下。”“当年有个游方的方士上了我陈氏的府邸,说,秦氏命主木德,而我陈氏命主火德,秦氏注定不能得天下,以木命养火德。我父将方士诛杀,可惜还被那楚王得知,两家嫌隙一生,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