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的不是这个。”魏昭握住她的手,“今日外出,阿悦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阿悦无言,“阿兄,我不是琉璃娃娃一碰就碎,你到底怎么了?”
魏昭这种毫不果断的模样实在叫她怀疑,可到底没有想到太医头上去,只心疑魏昭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开始患得患失。
“大约是年纪大了。”魏昭没什么诚意地弯了弯唇,“胆子变小了。”
阿悦忍不住笑了,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让他安心些。
魏昭的胆子自然不可能小,但在第二日收到魏俞派人传入宫中的信时,眼皮着实狠狠跳了下。
这是清微真人给的答复,信中道:恶疾缠身,早亡之相。欲化解此劫,可寻三日后申时三刻入临安城北门者。
第84章
午后艳阳高照, 长街中行人川流不息, 挑担叫卖者从城门口直到赶集区坐了一路, 充满了市井气息。
酒馆二楼临窗处,青衣男子饮了口酒, 偶尔瞄一眼城门,手心颠着颗花生米,“还有半个多时辰了,你也注意些。”
“不就是看人么。”他身边的人也跟着喝了口酒, “严总管这是提的甚么奇怪要求, 非得找申时三刻进城门口的人, 莫非是他命中贵人不成?”
青衣男子嗤笑一声, “说你蠢还真是不聪明,严九英一个无父无母的阉人, 也不敢结|党营|私,能有他自己什么事?也不想想他平时都是为谁办事。”
身边人恍然, “你是说——”
得了眼神, 他大悟, 神情都收敛了些,“我说你平时看不惯严总管, 这次却怎么主动接下来了呢,阴险啊阴险。”
青衣男子对这评价满不在意,往嘴里丢了几颗花生米, “陛下不亲自叫人, 反而交给了严九英, 可见这事隐秘。你嘴巴给我把严点,走漏了风声我可不给你兜。”
两人贫嘴片刻,很快打起了精神,聚精会神注意着城门口。
半个时辰对他们而言并不难捱,越临近申时,城门口的人流也越小了,更便于观察。
终于,申时三刻一到,两人同时一凛,目光灼灼盯着城门,然后齐齐一愣,因为缓缓进城的,竟是一辆马车。
他们飞快下楼去,经过一番打听,顿时哭笑不得,那马车里坐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便服回京的宁左监和荀使君,听说里面还有他们带回的一个好友。
两人内心嘀咕,九英交待的时候也只是说找到这个时辰进北城门口的人,也没说明一定是一个人,这可怪不了他们。
跟在马车后面一段路程,见它的架势像是要径直往宫里去,两人连忙准备转道,先把这个消息呈上去。但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马车后帘突然掀开一条小缝,一道冷厉的目光直射而来,让当了侍卫多年的两人瞬间一个激灵,差点下意识拔刀。
回过神才面面相觑,同时想道:不知那人到底是谁,竟有那样的杀气,瞧着就不像善辈。
有了这层思虑,两人向九英禀报时特意把这点说了遍,随后也被九英如实告知魏昭。
“哦,还带回一人?”魏昭挑眉,“看来他们马上要进宫了,先摆驾文正殿。”
起身迈下玉阶时他脚步一顿,“皇后今日做了什么?”
“娘娘在陛下您起榻后半个时辰醒,用了早膳后陪太皇太后抄了会儿经书,随后去舞乐坊看了新编的舞,又到御花园走了圈,就回寝宫了。这会儿的时辰,应当正在午后歇息。”
“睡得太久也不好。”魏昭道,“让御膳房送一份绿豆汤去,顺便着人把前几日得的那几本书也一起送去。”
九英一一应了,暗笑陛下越来越有老嬷嬷的潜质,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皇后,连夜里都要惊醒几次来给掖被子,怕是亲爹都做不到这么体贴。
噢,陛下年长娘娘十二,再大几岁确实差不多可以当爹了:)
他内心活动极为丰富,脚下生风地吩咐完这些事,就迅速地跟着魏昭去了文正殿。
宫婢刚摆好茶水,果然有內侍报那几人求见,立刻被允了。
以宁彧为首,三人被內侍带着在曲折的长廊绕行,恍然发觉,宫里这几月间竟是变了好些模样。
很快,宁彧想到这些变化应该是帝后大婚所致。原本皇宫几处显得偌大空旷,也不免冷清。像这样添上一些喜气洋洋的装饰,立刻就变了感觉。
行走间,他不免出了神,想到几个月前和那个小少女蹲在树丛中面面相对的模样。那时候他对这桩先帝指定的婚事并不看好,而魏昭时而给他的态度也令他觉得,这位陛下纯粹只把翁主当妹妹看,绝非妻子。
他对少女本就有极其微妙的好感,又向来喜欢顺着心意走,所以在那晚直接而大胆地说出了那些话,等待回复。
可惜没能等到回复,人先被设计掳走了,再往后,更是直接被陛下带回了临安准备大婚。
这场大婚来得迅速而出人意料,让宁彧惊讶不已,他至今也无法想象,这两位会如何以夫妻的身份相处。
“到了。”內侍轻声唤回几人思绪,“陛下就在里面,几位请进罢。”
三人依言入内,走在最后面的男子却被拦住,侍卫走来搜了下他全身,确定没有利器才放行,“我等也是为陛下安危着想,请这位郎君谅解。”
男子眉头疏朗,“无事,这也是你们职责所在。”
等他彻底入内后,这侍卫皱了皱眉,对身边人道:“方才摸骨,这人武力确实不低,又极为警惕。多派几人去暗中看着,只要有异动就立刻拿下。”
魏昭站在上首等候几人,见了他们笑道:“朕的大功臣回来了。”
三人齐齐行礼再起身,宁彧先道:“陛下谬赞,此次若非有荀君妙计在先,臣等也无法那么快成功。”
“嗯。”魏昭也不吝对荀温的夸赞,“荀卿确实居功至伟,应赏。”
荀温倒很低调,外出任太守的几年,似乎把他身上之前莫名生出的锐气都磨平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沉稳的气度。
其他人如此想,唯有荀温自己知道,他是忌惮魏昭,忌惮自己的儿子。
是的,在荀温心中,魏昭仍是他的亲子无疑,但他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被这意外之喜蒙蔽了心智,以致得意忘形。当初若非他急中生智及时止损,只怕早已经被毫不留情地处置。
魏昭生长的二十余年,他们父子二人都没相处过,如果冒然去相认,得到的恐怕不是一步登天,而是直接升天。想明白这些,荀温不仅没有因魏昭待自己的冷漠而生怒,反而大喜,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性情简直就是继承自自己,更加证明了魏昭和他血脉中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