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休妻后,陆温怡是头一次在婆母面前提出自己的想法,“鲁夫人一心想攀着谭家,给他儿子谋前程,如今更是连丝毫亲戚的情分都不顾,竟说出让修黛入门为妾的话。说到底,不过还是想着攀附。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她儿子玩世不恭游手好闲,这辈子是混不出个人样来了,撑死了四品官儿,便是祖上烧高香了。且胆小怕事,风流好色。这样的人,莫说要修黛给他做妾,便是他鲁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迎娶为正妻,谭家也是不屑的。”
这一点,谭老夫人是认可的。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鲁夫人已知当日事端,怕是不会就此罢手。但有风吹草动,受害的还是修黛。”陆温怡虽不喜欢谭修黛,但若谭修黛真给鲁元良做了妾,她脸上也无光。而且就鲁夫人那嘴脸,她看着都恶心。谭修黛好歹是她小姑子,岂容那样势利的小人欺负?
陆家人大多都护短,自家人便是犯了错,关起门来怎么处置都行,断不许旁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修黛送走,吃斋念佛青灯古佛。毕竟她背了那样的罪名,这般作态也可算做赎罪。如此一来,世人也会宽容些许,不会再落井下石。鲁夫人再行作祟,便会显得刻意陷害,旁人只会唾弃,更不会相信。”陆温怡为了这个小姑子,也算是尽心了,“虽然清苦了些,但总比事情败露,唯有死路一条要好。”
无论如何,活着总是最好的。
而且谭修黛那个性子,让她吃素念佛,磨一磨性子也好,省得将来闯出更大的祸患来。
谭老夫人舍不得女儿受苦受难,但她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逼死。两厢一对比,她纵然心痛如绞,也只能答应陆温怡的提议。
“等修黛醒了,你带她过来一趟。”
“是。”
午时,谭修昊下朝回府,从妻子口中听说了姨母和表弟登门之事。
“姨母这些年也是越发的不知收敛了。”他叹一声,既是疲倦又是无奈,“我有心帮扶表弟,奈何他自己不知上进,姨母又…如今这么一闹,结了仇,再不来往倒是也没什么。只怕母亲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难受。”
毕竟那是她的亲妹妹,血浓于水,她在京城唯一的娘家人。就这么闹掰了,她必不能这般轻易的释然。
陆温怡没吭声。
她也知道,丈夫说这话,并无责怪她的意思,不过是对母亲一片孝心罢了。其实婆母并非刻薄之人,就是过于护短偏私,有些事情就不那么拎得清。又优柔寡断,有时候过分仁慈。养得小朱氏豺狼之心,纵得女儿任性妄为,才会有今日这般大祸。
就像小朱氏心中所想那般,谭老夫人本就不是精于算计之人。但她运气好,年轻的时候有丈夫护着,丈夫死后有儿子儿媳撑着,安稳了大半辈子,老来才尝到自己因‘宽慈’种下的苦果。
谭修黛一觉睡到半下午。
她才被陆温怡教训过,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闹了,想着等会儿见了母亲再告状。
陆温怡看穿她的心思,却难得跟她计较。几人来到谭老夫人的房间,谭修黛立即就扑跪在床前,眼泪哗啦啦就出来了。
“娘…”
她脸上白天被陆温怡掌掴的痕迹已经消了,但她还记得抽耳挂的疼痛,抓着谭老夫人的手便道:“嫂子她欺负我,您要为我做主啊…”
谭老夫人叹了声,抬手给她擦干眼泪,没有顺着她的意发难儿媳。
“修黛,今日你姨母和表哥来过了。”
谭修黛哭声一顿,一时之间脑子有些懵,立即就想起醉酒后那夜的荒唐事,脸色又青又红,也将告状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来做什么?”她声音近乎尖锐,“把我害成这样,他们还有脸来?”
被关在家里这几日,谭修黛又哭又闹,一会儿骂叶志文薄情寡义,一会儿又骂叶家有失公允,一会儿骂林珍珍狐媚虚伪,一会儿骂老天有眼无珠,后来又骂陆温怡仗势欺人。翻来覆去的骂了几天,没人理她,她嗓子也哑了。既愤怒又委屈,既慌张又绝望。她始终没法接受自己被休的事实。浑浑噩噩中,又想起新婚时也和丈夫甜蜜过一段时间。丈夫一直对她包容,缘何这次会如此的绝情?林珍珍已经被送走,那为何还要休了自己?想来想去,她终于又给丈夫的绝情找到一个理由。
就是那夜和表哥醉酒荒唐,被人给捅出去了。
是谁说的?
陆温怡,还是鲁家人?
她很想迁怒陆温怡,毕竟那两日陆温怡回了娘家,有的是动机和时间向叶家通风报信。但她仅剩不多的理智却又告诉她,陆温怡的确是没必要那么做。败坏了她的名声,让谭家蒙羞,陆温怡这个谭夫人面上也无光。那么,就只剩下鲁家人了。
小朱氏惯来势利,平日里对谭修黛甚好。再加上一心想和谭府攀亲,自然就更为亲昵。谭修黛那骄纵的脾气,谭老夫人占了七分,另外三分也拜小朱氏所赐。
故而谭修黛对这个小姨印象极好。可自从和表哥一夜放纵后,她就对鲁家人生了厌恶之心。如今丑事败露,导致自己被休,她更是敏感多疑。立即想到,从前姨母有心聘娶她为儿媳妇。莫不是,他们母子俩没达到目的,刻意报复?
念及此,她便气得浑身颤抖。
“都是他们害我,娘,他们害我的。那天晚上,定是表哥…不,是鲁元良,他故意灌醉我,否则我也不会…不会…”
她哭了出来,愤怒绝望,无助凄惶。
陆温怡撇撇嘴。
鲁元良有色心没色胆,在谭府,他还不敢乱来。她已经审问过了,那天晚上,鲁元良无意间撞见喝闷酒的谭修黛,好奇之下过去询问。他还知道些许分寸,没敢靠太近。但喝醉了的谭修黛不管不顾,拉着他陪自己喝。鲁元良本身也是半醉,被她这么一拉,脑子一昏,顿时把什么礼教之防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人喝着喝着,酩酊大醉。边上也没个人伺候,喝醉了后谭修黛就靠在鲁元良身上,跌跌撞撞的回了房。
错误,就这么发生了。
这也是谭老夫人那日审问后的结果。
如今见女儿哭诉指控,除了苦笑便是悲凉。
“你姨母说,让你给你表哥做妾。”
谭修黛顿时跳了下来,“什么妾?他也配?他毁我清白,害我至此,活该被千刀万剐,竟还敢出此狂言。娘,娘…”她又扑过去,“我不做妾,我死也不给人做妾…”
陆温怡看了她一眼。
还算有些气性。
“娘知道。”
谭老夫人安抚的拍拍她的肩,柔声道:“放心吧,娘没答应。咱们谭家的女儿,怎么能给人做妾?你嫂子已经吩咐下去,以后鲁家来人,一律不许入府半步。他们如此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以后我们谭家,也无需再与鲁家来往。”
谭修黛眼睫上还挂着泪,有些意外陆温怡竟会帮她,想到上午陆温怡才掌掴了她,一时之间心情又有些复杂。
谭老夫人又叹了声,面上尽是无奈与悲痛。
“只是,如今这般情状,你是不能呆在京城了。你姨母那个人,今日吃了亏,若是再放出些什么不好听的流言,你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她没有停顿,生怕自己会心软,“我已与你大哥商量过了,明天便送你离开。城外有一座庵堂,你便在去那里,以‘思过’为名,修身养性。你姨母他们,再不敢起什么幺蛾子。”
谭修黛目光睁大,不可置信道:“庵堂?娘,您的意思是…要我剃度为尼么?”
谭老夫人忍着泪摇头,颤抖着说道:“只是让你,暂避风头。放心,我会时常派人过去看你的。修黛…”她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老眼含泪,“娘也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若让人知道你是因为不贞被休,便是日日呆在府中,怕是也不得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