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镇点点头,叹道:“他不想被人说靠着裙带关系出人头地,为了林家,也为了你这个皇后能有更坚强的后盾,他情愿踏踏实实挣一份功勋,朕答允他,若这趟得胜归来,就封他一个伯爵。”
林若秋沉默了,她已然明白林从武的想法。王氏膝下有从文和他两个儿子,可府里能继承爵位的唯有一人,林从武既不愿与兄长相争,也不愿王氏顾念他今后的生活而诸多偏袒,引得家中不睦,既如此,他便要用自己的双手开拓出一片天地来,也是向家中证明,他林从武是有志气的。
林若秋发觉自己实在低估了这位二哥,从前她总以为林从武大大咧咧、脑仁只有榛子般大,如今发觉他装的心事其实还不少,而家人,更是占有不小的位置。
面对这份少年意气,林若秋自然不能当头浇上一瓢冷水,只朝着皇帝道:“您能安排让妾与二哥见上一面么?”
楚镇以为她要劝林从武打消出征的念头,因劝道:“苗人并不擅武,朕让林从武带去的却尽是城中精锐,胜算想来不少,就算那些苗人仗着蛊毒邪术嚣张一时,莫忘了有大古在,他会想法子解救的。”
此番出兵的目的一是为了收服南疆,二则是为大古报屠戮满门之仇,就算皇帝不提,他自己也会跟去——那一身医术与蛊术便是对林从武最好的保护。
林若秋摇摇头,“臣妾不会拦阻他,陛下放心便是。”
正因此次的任务看似艰巨,甚少有人愿意插手,对于林从武才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林若秋自然不会打击他报效朝廷的积极性,不过有几句话,她总得叮嘱林从武才是——谁知道他还能否全须全尾的回来。
外男是不得擅自进宫的,哪怕是亲兄弟也须避着嫌疑,楚镇于是将二人见面的地点定在御书房,清净雅致,更适合聊家常。
林若秋特意换了身蓝底实心纱的衫裙,看去分外平易近人。她挽着景婳和楚瑛的手走进去时,林从武已经等候多时,一见到两个孩子,眼睛便亮了起来。
景婳在南巡途中跟舅舅已经很熟识了,一见到林从武便欢呼着扑上去——再大的孩子也免不了撒娇习气,奈何她娘太懒,自两岁后就很少亲自抱她,说是手酸,还是舅舅更会疼人。
楚瑛那时候还不晓事,自然没能留下深刻印象,舅甥俩难免生分一些,不过他躲在林如秋身后,抓着母亲的裙子,却悄悄探出两汪黑豆般的眼仁打量眼前的“陌生人”——宫里很少见到男人,除了他父皇之外,那些白面无须的显然不能算真正的男人。
林从武在禁卫军里待久了,也随着时下风气蓄起一撮短须,看上去格外悍勇,无怪乎吸引了楚瑛的目光。他想揪一揪这人的胡子,可是又不敢上前,这人看着怪可怕的。
他这厢纠结不已,林从武却笑眯眯的走过去,俯下身指着自己道:“知道我是谁吗?”
楚瑛自然答不上来。
楚景婳骑在大人脖子上,嗓门十分嘹亮的道:“他是舅舅!”
楚瑛只得不好意思的跟着唤了声,“舅舅。”却仍盯着对面人的胡子不放。
林从武看出来了,指着下巴那一撮又黑又亮的地方笑道:“用不着羡慕,等你长大也会有的。”
林如秋听得直翻白眼,她可不想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儿子,遂将景婳从他肩膀上抱下来,道:“多大的人了,还闹这个,当心你舅舅颈子疼。”
林从武笑道,“她能有多重,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声音遽然低沉下来,面朝着林若秋道:“妹妹,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么?”
林若秋心里有些酸酸的,当着他的面却不肯流露分毫,只淡然道:“回来再说也是一样,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她深深望了林从武一眼,“你可别去得太久,不然,这几个孩子肯定得把你给忘了。”
小孩子的记性多半不长。
林从武笑得十分灿烂,并向她行了个标准的军中礼,“遵命。”
事已至此,自然没有别的话好嘱托了。林若秋默默看着他离去,心里虽然酸楚,可也得了些安慰,林从武不傻,自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她只要他活着。胜也好,败也罢,只要留得性命,她们这些人都会欢迎他回来。
楚镇从屏风后陡然闪现,按了按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胜败乃兵家常事,朕只是给你哥哥一个历练的机会,就算他铩羽而归,朕也不会追究。”
林若秋垂眸道:“妾只是有些难过,家中唯独这么两个哥哥,如今就走了一半。”
楚镇被这种说法逗乐了,但见她意态消沉,遂上前抱住她,柔声道:“你还有朕呢,朕会永远陪着你的,绝不离开。”
林若秋依偎在他怀抱中,依稀得到一丝安慰。
第166章 名单
林从武离开将近两个月, 京中再度进入暑热之时, 林若秋便同皇帝筹措去行宫的事宜来,仿佛已成了两人间的一种惯例——去年因南巡的缘故才被迫在余杭度夏, 今年可没力气再来一遭南巡。
反正已去了那么多次,林若秋收拾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唯独在人员的布置上仍有些纠结,宫中嫔妃是不足为虑的,横竖林若秋已是皇后, 她们爱去也好, 不爱去也罢,自是以皇后为尊, 碍不着她什么,只是西苑那些太妃……往年因为魏太后留在宫中的缘故,太妃们不敢擅作主张,问了也不敢去, 可是今年么,魏太后已经离宫,用不着顾念她老人家的心情, 那老太妃当然也可以尽情享受享受。
只是凭心而言,林若秋实在不想捎上她们, 还在宫里就这样能折腾, 出了宫还得了?况且皇后的地位再高, 也须顾着一个孝字, 只怕她非但不能安心消夏, 反而得被那群老无赖呼来喝去。
林若秋思量半日,叹道:“不管怎说,还是得遣人问上一声。”
不然就显得她礼数不够周到,至于那些人想不想去——就看她们有多自觉了。
红柳答应着,正要差人去西苑,忽的想起一事,说道:“娘娘可知,甘露殿的明芳姑娘最近跟郁太妃走得很久,进宝好几次看见那丫头跟郁太妃谈笑甚欢,两人亲热极了。”
林若秋诧道:“她找郁太妃做什么?”
明芳是谢婉玉的贴身侍女,身份比一般的宫婢要更高一些,西苑那些人照说只有巴结她的,明芳怎的会去跟她们攀交情?宫里倒是有认干亲的习俗,譬如进宝与招财就是结拜的干兄弟,难不成郁太妃因膝下无儿无女太过寂寞,才想找个丫头说说话?可以她太妃的地位而言,明芳的身份又嫌低了,再者,西苑又不是没有出色的丫头,非得去眼馋甘露殿的?这郁太妃莫不是吃饱了嫌撑。
林若秋思量不出所以然,遂凝声道:“谢贵妃可知道?”
红柳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贵妃娘娘日理万机,或许没工夫理会这种小事吧。”
谢婉玉若是没留神就算了,可若明芳是听了她的差遣才去跟郁太妃接近,那林若秋就不得不怀疑这两人有何阴谋,遂嘱咐红柳多多留意,但凡发现情况有何不对,务必得向她禀报。
不过红柳带回的结果,郁太妃钱太妃等人谢绝了皇后美意,请皇后自去行宫便是,她们还是留在宫中最为自在。
林若秋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些人也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如此甚好,免得她们在宫外闹出些幺蛾子。
太妃们解决了,剩下这些同级的总容易打发,林若秋于是象征性的让红柳去各宫问了一问,想去的速速报名,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因着行宫月前经了一场风雨,不少屋瓦都被吹破,如今正在整修之中,所剩宫殿仅余三五间,太妃们挤着住惯了,这些娘娘们怕是不习惯。
众人得知跟下饺子似的得拼着住,果然起了退缩的念头,唯独赵贤妃十分踊跃的报名,前几次她都没去成,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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