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栩松了口气,微笑着对郑昊点点头,又回身对坠儿吩咐道。
“去把房内新做的艾叶荷包拿过来,驸马近日军务繁杂,许不能多待, 你先取来,我在此等他。”
自萧昌呈不明不白死去后, 朝廷及地方官员中,不断有人上书,为其说话求情,要求大理寺重新审理萧氏一案。
皇兄不肯, 杀了好几个大臣以儆效尤。
渐渐的, 朝中有了废太子的呼声。几位老臣相约要去皇家别苑面圣,预备与皇帝免谈此事,被枫大人带人半路拦截。
据说,那日大雨倾盆, 几位年过古稀的老臣跪在路旁, 面朝皇家别苑的方向,涕泪交加, 悲愤的数落太子的罪状。
枫大人一袭白衣出尘,颜如玉,色若妖,拿着玉玺嗤笑一声。
他睥睨着痛心疾首的老臣们,轻佻道:“陛下有疾,太子监国,尔等强闯陛下寝室,想去弑君么?”
王尚书指着枫大人,厉声道:“胡说胡说!你是什么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说得?我堂堂大燕的玉玺,饱含多少先烈的血,你怎么配拿在手中!”
自古见玉玺如同见天子,这几位鞠躬尽瘁一生的老臣万万想不到,有一日会在太子男宠的手中得见。
枫大人细微的蹙眉,侧脸对身后的侍卫道:“听见没有?他们藐视君威,依律,杀无赦。”
漫天的雨水冲刷干净路旁的殷红血迹,连同朝中最后一抹反对皇兄的声音,都被这场雨带走。
明眼人都明白,如今的朝堂是太子的朝堂,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祸。
京中局势稍安,地方却不太平,临近京城的几位郡守都在私自屯兵,陆家自然被派遣领兵驻于城外,以防不测。
陆氏父子均入军营,数月以来,除非回城向太子禀报军情,他们不曾归府。
颜若栩轻轻叹息,这一世重生,事情有变,可大致的动向似乎依旧,家国,皇兄,都朝着前世的结局而去,她个人的力量那般的渺小,如蚍蜉撼树。
颜若栩出来时披了件薄纱衣,是宫中绣娘的手艺,轻薄极了,她想事情出神,衣襟顺着风飘落在地。
未等她弯腰拾起,一双手先于她,拣起落地的纱衣,向她递过来。
那双手的主人,是前世颜若栩永远无法忘却的回忆。颜若栩呼吸一滞,攥拳,微微颤抖,指尖用力到失了血色,指甲青白一片。
陆垣韩正站在她身后,眉眼依旧,是颜若栩记忆中的少年模样。颜若栩脑中闪过一问,她竟然如飞蛾扑火般,爱过眼前人一场?
“公主,大哥去了太子府邸,还不知何时回来,不如回房去等吧。”
言罢,陆垣韩双手往前凑,捧着纱衣递到颜若栩身前。见颜若栩一动不动,他愣了神,试探着笑道。
“公主?”
颜若栩静静看着陆垣韩,就是这样平常一笑,她曾守望一生,置死,都没得到过,如今想来,真是少女心思,每一寸都错付了,好不值得。
她错开目光,心中暗道,从此刻起,上一世的爱意也好,愤恨也罢,她统统都会忘了。
“多谢。”颜若栩淡淡道,接过那件纱衣回身而去。
陆垣韩仍旧立在原地,他本该去书房与父亲议事,不知为何,他突然对那纤细的背影道。
“等等!”
他从没见过那样一双眼眸,像方才那样平静望来,就可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好像,这眼神,他曾在何处见过,那种近乎本能的熟悉感,让他忘记身份和姿态,话出口,方觉失礼。
“何事?”颜若栩回身,眼波平静如水。
陆垣韩吞下满腹疑惑,稳稳心神道:“公主不必过于挂心,近日的危局定会解开的。”
“是啊。”颜若栩叹道,终究有柳暗花明,云开见月明的那日,她确信无疑。
陆垣韩定定望着回廊的尽头,颜若栩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只有回廊一侧的纸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为何,见到公主会有见到故人般的感觉?那双眼眸就像深埋在他心中般,多望一眼,就恨不得陷进去。
陆垣韩摇头,终于疑惑的往书房走去。
过了三更,陆垣蛰才从太子府出来,从太子书房出来时,他遇见了太子妃萧嘉柔,她托着碗香莲子薏米粥,对内室道。
“殿下,臣妾亲手熬了粥,您可要进几口再歇息?”
过了片刻,才有侍从匆匆出来,对太子妃道:“殿下说不必了,请您回去吧。”
太子妃颔首,端着那碗温粥对着紧闭的大门行礼,面无表情转身而去。
太子夫妇伉俪情深,从前乃是京中人人称道的恩爱夫妻,如今却到了如此境地。
陆垣蛰不由感慨,待太子妃走远,他才出府,策马匆匆归家。
坠儿与郑昊都被颜若栩吩咐退下了,只余她一人在灯下翻书看,没看上几行,她便要侧目往门外看看。
再不归,天都要亮了。
颜若栩用手撑住下巴,盯着烛台上幽幽暗暗的火苗,困倦的想。
“吧嗒。”
忽然一粒小石子从门外扔进来,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书案上。
颜若栩一惊,满身的困倦之感顿时消散,她拣起那粒光滑的石子握在手中,扭头往门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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