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
她故意用疑惑的声音扭头叫了一声,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正挤过来想给她一个窒息拥抱的图利安公爵夫人都惊疑不定的停下了脚步。
如此场景,安茹公爵想装傻都不行了,他冷着脸从车厢里探出头,随即踩着脚踏下了马车。陆楠不由分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挽在手里,以一种亲近却又光明正大的语气介绍:“这位是安茹公爵,承蒙他的好意,特地一路上护送我安全到达了王都。”
在场诸人都发出了会意或者意味深长的“哦——”
“啊,这位就是安茹公爵,早就听闻您的大名,若夫瓦鲁家的第九代家主,名门中的名门,贵族里的贵族。在您的面前,我们这些人就是些可笑的暴发户,实在是不值一提。”
弗兰德斯公爵用夸张的音调说,并且还屈尊降贵的对安茹公爵行了个礼。安茹公爵倒是喜怒难辨,没有说话,默默的还了个礼。
黑暗中的其他人也窃窃私语的议论了起来,连饱受夜盲症困扰的陆楠都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视线。怎么说呢,其实她还挺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别看现在宫廷里的人都是贵族,但他们很多都是跟着查理大帝一起发家下属的后裔,还真的没什么显赫高贵的身世。哪怕一个个被封为伯爵公爵,当年都只是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而已。比如富瓦伯爵,祖上就是海盗起家。而弗兰德斯公爵据说曾祖父是个葡萄园庄主而已。
其实贵族这种存在,不如说直到查理大帝建立了巨大的帝国才开始逐渐形成一个固定阶层,以前大多数人都只是占地为王的土酋长罢了。查理大帝正式确立了贵族等级的划分,并且得到了公认,并且沿用至今。只不过这种划分还比较粗糙,只有公爵伯爵男爵,没有陆楠记忆里的侯爵和子爵。而骑士因为一般不会由后代继承封号而且没有封地,所以目前依旧只能勉强算作贵族的最末一等。当然了,当年查理大帝亲封的几位享有圣骑士封号的人不在此列,可惜也没落得只剩下几个了。
陆楠不知道真实的历史究竟如何,但是至少在她所在的这个时空,现状就是如此。后世吹嘘的那些英国贵族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英伦三岛上面全是一堆海盗。里面最有名的两个陆楠都听说过,一个外号白胡子,一个外号勾爪,只不过当然和海贼王无关了。陆楠真是被这些海盗烦得要死,做梦都想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挨个吊死在城门口。
但安茹公爵家却不是这样。
在查理大帝统一大半个欧洲建立帝国之前,其实这片土地十分混乱,天天打来打去,不是你吞并我就是我吞并你,再加上文化水平不高,实在是没有多少悠久流传的家族。而若夫瓦鲁家族在这堆土匪强盗也差不多的山大王中算是传承得很久的一支了。正如弗兰德斯公爵所说,到安茹公爵这里,正是第九代。而在被查理大帝征服之前,他们也不是什么安茹公爵,而是自称若夫瓦鲁大公。陆楠不太清楚当年查理大帝怎么想的,可能是不喜欢这个家族吧,所以接受他们的投诚后却没有重用,反倒是将他们排斥出了宫廷。原本兴旺的若夫瓦鲁家族短短几十年就急剧衰落,目前直系只剩下安茹公爵这根独苗了。
但这不影响若夫瓦鲁家族的声誉,陆楠觉得大概就像是中国世家时代的王谢崔家那样吧。以前她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还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安茹公爵这样的脾气不像是喜欢倾轧政斗的人啊。了解了一些详情后她才明白,安茹公爵也是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吧,还真是辛苦他了。
所以难怪弗兰德斯公爵见到安茹公爵后口气酸溜溜的,他一贯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自豪,可是在安茹公爵面前,还真的就跟他说的那样,只是暴发户而已。富瓦伯爵这种真草根起家的人更是看安茹公爵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要是安茹公爵性格好,可能还可以稍微缓和一下,但是,他什么脾气,大家都懂。要是当年若夫瓦鲁家主的性格和安茹公爵差不多,也难怪查理大帝厌恶至此。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没有彻底屠光他们全家都算他们运气好。
但要陆楠说,这些人都是一群土财主,贵族个毛。压迫劳动人民的封建势力,传承一百代又如何,都是必须打倒的存在……好吧,她自己现在也是封建势力中的一员,总不能革自己的命。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陆楠恨不得自己一夜之间变成罗马皇帝,建立绝对的君主独裁,下面的人老老实实服从,别一个个废话。所以说为什么历代统治者都喜欢搞愚民政策,陆楠总算是稍微理解了一些。
脑子里飞速的转了无数念头,陆楠却只是装作没听懂弗兰德斯公爵羡慕嫉妒恨的语气,一扯安茹公爵,拽着他往大门走去。也幸好有安茹公爵在身边,才躲过了她那位好姑妈的死亡拥抱。
被簇拥着进了王宫,一路上的吹捧和奉承自然不必说,陆楠已经不再像第一次那样茫然无措,而是轻车熟路的一一应对。不过她环顾四周,发现都是一些无关轻重的人物,不值得花费太多精力,所以她只是挽着安茹公爵的手臂,带着温和略带悲伤的微笑,十分符合她目前的人设。虽然这里没那么多讲究,才死了四个亲人就喜笑颜开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
后面为她举行的宴会陆楠自然也是无心参加,她累得要死,而且一想到接下来多半又要再次面对那位叫做朱利安的黑袍男,她哪里还有什么尽情享乐的心情。但是这一次她没有上来就坚定的拒绝,而是发表了一番简短又声情并茂的讲话。感谢了大家的热情,回忆了一番死去的亲人,表达一下哀思,最后展望一下未来,赢得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一直被她拽着不好挣脱的安茹公爵用新奇的目光看着她,陆楠心中得意,小样儿,被她精湛的演讲技巧折服了吧。开玩笑,大学时代她可是蝉联了四届演讲比赛的冠军。与其同时陆楠其实也在认真观察在场的每一人,特别留意了一下有谁接近过她身边的酒杯。她还没忘记投毒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入了安茹公爵这个变数,这一次没人给她下毒。
算了,反正多半又是卡洛曼指使宫里的眼线干的,她很快就会把这个大侄子一举拿下,就不要先打草惊蛇了。
在一片高呼女王万岁的声音中陆楠优雅的欠身,随后拉着安茹公爵立场了。离开大厅的时候她在偶然的注视中发现了香槟公爵的身影。他也正看着自己离开的方向,见状还举起酒杯致意,对她露出了一个闪闪发亮的迷人笑容。
陆楠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对这哥们儿老实说也有点心理阴影了——他真的好缠人啊!所以,这一次陆楠绝对不会和他发展任何奇怪的关系,让他老老实实的给自己打工卖命吧,别一门心思想着靠睡觉上位了。
“够了,殿下,您还准备把我拉到什么时候。”
安茹公爵的声音将陆楠从一些不太和谐的回想中唤回,他见此刻身边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还没有来得及穿过大厅里熙熙攘攘的拥挤人群赶过来,便一把甩开的陆楠的胳膊,充满戒备的说。
“您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陆楠撇了一眼,弗兰德斯公爵还在艰难的挤开人群,便小声说:“亲爱的,我这可是在为您造势。”
安茹公爵的脸都差点皱了起来:“亲爱的?”
“呃——”
陆楠一时有点无语,这不是以前叫惯了不小心顺口带出来了吗,幸好弗兰德斯公爵此时气喘吁吁的带着几个随从终于赶过来,缓解了陆楠的窘迫。
“很抱歉,陛下,都是我考虑不当。”
弗兰德斯公爵一脸愧疚的道歉,陆楠心想这要是在中国,皇上才死了亲爹亲哥你就敢大开宴席,那还不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嘴上却温和的说:“没关系,您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我确实有些累了,反而辜负了您的安排。”
“不敢,不敢。”
弗兰德斯公爵显得十分惶恐,连连躬身。要不是知道这个秃子究竟多么的可恶,陆楠大概真的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吧。不过这一次陆楠不想上来就和他撕破脸,而且弗兰德斯公爵虽然喜欢弄权还到处拉帮结派,至少没有造反的意图,本职工作做得还行,陆楠还得留着他当个平衡器。所以她决心不要太快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实在是有点累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陆楠话才说了一半,弗兰德斯公爵就连声说自己愿意亲自陪同她去早就打扫布置好的房间,好让她休息。陆楠察觉到安茹公爵的抗拒,便乘人不备的用手肘戳了他一下,安茹公爵不得不表示他也去。
陆楠依旧假装没看见安茹公爵不快的神情,泰然自若的跟着弗兰德斯公爵走了。这一次她绝对要一开始就把安茹公爵死死绑在自己的船上,不给他任何疏离的机会。这可是未来可以陪她一起加班的好战友,怎么可以放手让他跑掉。
第119章
一行人在不是很明亮的走廊过道穿行,再次行走在熟悉的宫廷中陆楠心中百感交集,嘴上应付着周围人的问话寒暄,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回家的感觉。她自己也觉得挺好笑,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个王宫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熟悉这里的一切,走廊上铺设的地毯,两边墙壁上装修的挂画,还有三楼楼梯口第一扇窗户上的镶嵌玻璃,甚至空气里弥漫着那股不太好闻的灯油味儿都让她觉得亲切。不管喜不喜欢,能被称为家的地方确实只有这一处。包括那个顶楼的套房,她呆得最久的场所,简直就是她的一小半世界。
“这里是您的房间,您看看还满意吗。”
由于陆楠的态度一直很亲切,还带着肉眼可见的尊重,所以弗兰德斯公爵也很客气,亲自为她打开房门,客客气气的问。陆楠看了一眼熟悉的室内,自然不可能说不好,连忙点头感谢了秃头老者一番。弗兰德斯公爵本来还想和她套套近乎,但是见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不好厚着脸皮继续打扰,谦虚几句后就表示告辞。
“请您好好休息,明天一大还要举行继位仪式,我到时候一定准时来接您。”
“好的,谢谢。”
弗兰德斯公爵留下了好几名守卫,就看着安茹公爵,一副等着他一起走的架势。见状陆楠也不好出言挽留,带着几个侍女走进房间,对所有人说了句晚安。关门的时候她看到了安茹公爵脸上隐忍的不快,心里默默吐了吐舌头。估计离开的一路上弗兰德斯公爵会对他各种试探套话,不过想必根本问不出任何东西。她只是想给大家营造出一种安茹公爵深受自己信赖的气氛。上一次因为一开始他们关系不好,引起了不少麻烦和猜忌。所以这一次陆楠为了让安茹公爵安心的给自己干活,要杜绝一切不好的可能。也许大权在握个十年二十年后安茹公爵会改变初心,但眼下陆楠还是很放心他的。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陆楠便在几个侍女的帮助下进行了洗漱更衣,她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侍女的脸,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她已经不太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但就是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侍女,曾经给她塞了一张纸条。陆楠特别留心在她身上,果然,在她半跪着为陆楠脱鞋的时候,借着阴影的遮掩,她的手里又塞进了一张小纸条。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那个黑袍男给她传递的口信了。
摩挲着那个被卷得小小的纸团,陆楠心里都快麻木了。她真的很无奈啊,黑袍男究竟是什么鬼。陆楠真心希望自己不要跟这种奇怪的团体扯上关系,严格来说,她的好几次死亡都跟这家伙脱不了干系。到底王宫里有多少他们的人,陆楠有时候觉得这个看似守卫严密的王宫跟筛子一样,根本找不到几个可靠的人。怪不得历来君主们到了晚年都各种昏庸暴躁,这种地方待久了能不疯吗。
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陆楠就打发掉了侍女们,一个人倒在柔软的床上,舒服的滚了几圈,幸福的闻了闻枕头上的味道。只不过现在她用的还不是后来那套丝绸的枕套,所以触感一般,她寻思着得赶紧去敲诈一笔香槟公爵,自己的小金库还要去应付未来的一系列必要开支,不能随便乱花。
打开手里的纸条,果不其然,又是叫她开窗等着晚上见,陆楠默默的将纸条放在烛台上烧掉了,开始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运转,思考着盘算了很多遍的各项计划。
想到枢密院的几个大臣,现在她对他们都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弗兰德斯公爵是个直男癌,因为她是个女人,未来会涉及很麻烦的继承权问题,所以很讨厌她。再加上他们两个又是那种新王对老臣的局面,涉及权力的重新划分,发生冲突在所难免。不过陆楠和他并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也谈不上多么痛恨他。最起码弗兰德斯公爵还不是那种想要搞得国家一团动乱的大奸大恶之人,私下可能玩了点小动作,要说针对她下毒手,还真没有。另外他担任首席大臣也很多年,治理国家的经验和手段都不错,做事算是负责认真,所以只要别触及陆楠的底线,她不打算在几年之内动他,最多打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