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就是感到难过。
虞钦从进屋后,那身裘衣都湿透了,在座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这样冷的天气,当年在牢里受得那些旧伤,是否会因为寒冷而疼痛?
“吃力不讨好的事,太后只使唤虞大人,可能他自己也不愿做这样的事,你们又何必如此。”隐娘眼眶有些发烫,低声说道。
宴云何愣了愣,他没想到隐娘竟会帮虞钦说话。
隐娘话音刚落,便感觉到宴云何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充满深究,满是怀疑。
“你和虞大人是旧识?”宴云何问道。
隐娘开始后悔自己的多言,明明知道这人究竟有多机敏,她一反常态地为虞钦说话,实在令人不解。
不过隐娘早已找好借口:“家中受过虞公一点恩惠,看在虞公份上,还是不忍他的孙子面临这种境地。”
当年受过虞长恩帮助之人,数不胜数,上到朝堂官员,下到平民百姓。
虞公之大义,为人所动容。
可惜虞长恩过世后,虞家便也彻底地败了。
宴云何深而重的目光,久久地停在隐娘身上,仿佛是把利刃,要将眼前这个认识许久的女子彻底剖开,看个分明。
“真是如此,还是说……虞钦本就与你有来往。”宴云何意味深长道。
隐娘慌忙抬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跟他有来往,你不能怀疑我的忠心!”
宴云何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你何必着急,跟虞大人有来往,不代表着你就背叛了陛下。”
隐娘松了口气,认真道:“我远在云洲,这些年每次入京都由陛下传诏,哪有这个功夫。”
“这段时日我和虞大人虚与委蛇,陛下便疑心我另有心思,虽然某种程度上我能理解。”宴云何顺势说道,他也想把自己的想法跟成景帝说说。
便是没办法当面顶撞陛下,通过隐娘传达也不错。
“只是如果我真想投奔太后,就不会一心一意查走私案,还费劲心思得罪原来的神机营提督姜正。”
“我在黑屿乱山险些遇害,陛下也是知道的。太后恨我入骨,我又怎会站到她那边去。”
宴云何越说越觉得荒唐:“陛下向来聪明,怎就因为一个虞钦便疑了我。”
“是真的担心我跟虞钦走得太近,会背叛他,还是因为……”宴云何将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叩:“虞钦身上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隐娘看着那酒杯落下,浑身一抖,像被盯上的小动物般,毛发都要炸开了。
她和宴云何认识这些年,对方从来未用这样的气势压迫她。
但那一瞬间的压迫感却在数秒后,缓缓散去。
宴云何给自己斟了杯酒,赵成安从大同带回来的,辛辣过喉,后劲十足,正是虞钦刚刚饮的那一杯。
宴云何从刚才开始,亦是一筷未动。
空腹时饮酒,胃必然会因为刺激的酒精而隐隐作痛。
可他却不为所动地饮下烈酒后,将酒杯粗暴地抛掷桌上。那圆润的杯子滚了一圈,碎在地面,四分五裂。
伴随着那声碎响,宴云何敛尽了所有情绪,他又像从前那般对隐娘平静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在这里单独逼问隐娘,并非君子所为。
隐娘望着那碎掉的杯子,忽然觉得宴云何也像这个杯子。
刚才那一刹那的失态,是宴云何透露出来真实的自我,就像他始终穿戴在身的盔甲,终于有了薄弱,逐渐支离破碎。
隐娘叹了口气:“我并不清楚虞大人的事,要是你真想知道,可去皇城司处调取档案,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
“档案并未记载虞钦入宫后的行径。”宴云何说道。
隐娘有些诧异道:“怎会如此?”
宴云何见她的惊讶不似作伪,挑眉道:“约莫是担心皇城司在宫中设下眼线,有窥伺帝踪之嫌。”
隐娘想也不想地反驳:“整个皇城司都是陛下的,这怎会是理由。陛下连后宫的妃子都要监视,又为何单独抹去了虞大人的痕迹。”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透露得太多,隐娘有点懊恼。
却不承想,宴云何接着赞同道:“确实,我后来也调去过其他人入宫的记录,并不像虞大人的那份卷宗。”
这一点,多亏了方知州对他不设防,给了他调取卷宗的令牌。
他不敢贸然调取他人卷宗,怕引起怀疑,只好将赵祥的卷宗再次找出来细看。
好在赵祥身为工部侍郎,也有数次因河堤工程被召入宫中,上面记载详细,连赵祥在宫中饮过多少次茶水,都有记录。
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有人不想让虞钦的行踪透露出去,所以抹掉了皇城司的记录。
这样手段通天之人,只有陛下。
二便是丑闻。
虞钦和太后的丑闻,毕竟涉及天家,多有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