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没有结果,太子所言另一件事却令苏霁心生警惕——太子方才说过,他要去乾清宫商议战事。
可按照小说的剧情走向,在成帝统治的后期,承平日久,几乎没有发生过大的战役。唯有故事的结尾处发生过一起,是大成挥师北上,去攻打漠北的战役。
这场战争,可谓惨胜。一方面,漠北之人死伤大半,有些村镇甚至被屠戮殆尽,漠北王就此俯首称臣,再不敢来犯;可另一方面,这场战役消耗了太多的钱银兵马,国库甚至差点消耗殆尽,而成帝手上最精锐的部队飞骑兵也折损在了这场战役中。
因为这场战事的消耗,让朝臣怨声载道,朝臣们逐渐意识到成帝由于年老而变得昏庸,绝不似先前一般清明了,许多中臣转而支持了太子。同样是因为这场战事,成帝失去了手中的王牌——飞骑兵,这才使得太子有了可乘之机,暗中谋反。
而国库亏损,则使富裕钱粮的金陵萧氏蠢蠢欲动,待太子甫一即位,便生出乱心,举旗谋逆。
如果没有这场荒谬的战争,那么成国的历史走向或许会完全不同。
苏霁褪下了沾着泥点子的衣裳,躺在了榻上,软软的被窝温暖舒适,只想了一会儿,苏霁便沉沉睡去。
赵嘉柔自被送回了咸福宫,便一直在寝宫中养病,眼瞧着身体愈发好了,精神却越来越萎靡。苏霁每日得空时便去看她,寻来些民间好玩儿的玩意儿,给她逗闷儿。
可是逗笑赵嘉柔这个任务委实太难了,平日活泼爱笑的赵嘉柔,在一夜之间性格大变,宫人都道她是不中用了,一个个都在自谋生路,唯有从娘家带来的一位侍女忠心耿耿,侍奉床前。
这一日,苏霁刚来到咸福宫,却被侍女拉到了角落,与苏霁道:“苏姑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可是憋闷在心头,又实在是太难受了。”
每当有人问当不当讲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有“不当讲”这个选项,于是苏霁点了点头,听她要说些什么。
“赵贵人如此失魂落魄,全都是张贵嫔搞得鬼。”那侍女狠狠地啐了一口,对苏霁道,“那日,皇上本没有召幸赵贵人,是张贵嫔手下的宫女来传消息,我们家赵贵人便兴冲冲地去了。可是——皇上却见也不见,直接将她撵了出去。只怪那日奴婢未曾当值,赵贵人让那些跟着的奴仆四散而去,他们就真的听命走了。”
第98章
苏霁听此,问:“张贵嫔是不是那个茅山掌门之女,张玄晴?”
“正是,不过张贵嫔的名讳,怎是能直呼的?”那侍女听到了张玄晴的名讳,瑟瑟地道。
“就是她,叫她什么不重要。”苏霁思索了一阵,缓缓地道,“改明儿,我们去会会这张贵嫔。”
已是晚春,张贵嫔身上还穿着水色极好的紫貂,腹上隔着一层棉布,贴着汤婆子,她平日在暖阁中歇息,地下烧着地龙,屋内还备了炭火。
“主子,苏霁姑娘求见。”翠儿一边为张玄晴喂水,一边禀告道。
“她怎生来了?”张玄晴面色晦暗,两颊一片病态的红晕,思索了许久,道,“也罢,宫中整日无趣,让她进来罢。”
翠儿称是,便从侧室里接了苏霁过来,见她身上虽素,并无珠玉之饰,面料却都是顶好的。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宣州城的医女,还曾给未出阁的晴姑娘诊过病呢,怎么一番因缘际会,摇身一变就做了娘娘呢?
苏霁迈过了一道及膝的门槛,见张玄晴斜倚在榻上,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按照大成律法所示,贵嫔的品秩亦是一品,与苏霁的诰命品秩恰好相同。在品秩相同时,按照主客规则,张玄晴是主人,苏霁是客人,客人应该比主人更尊贵些;按照孝道规则,苏霁算是小辈,张玄晴算是长辈,长辈应该比小辈更尊贵些。
苏霁这样想着,脑子一团浆。她还是习惯不了这复杂的人情社会,有着各种各样不成文的规定,还相互混杂、甚至相互矛盾。
不过这些仿佛并没有什么用处,反正她苏霁今天是来踢馆的,难道还要先客客气气地行个礼,再开始干么?
于是苏霁见了张玄晴,也不行礼,便直言道:“为什么要为难赵嘉柔?”
张玄晴见苏霁气势汹汹,不由得轻蔑地笑了,轻轻地道:“我还道你是为了什么事来找本宫,原是为了这事。”
“我不是同你说过么,赵嘉柔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贵人,你又必去害她?”苏霁冷冷地道。
“不是本宫害得她,而是皇上不再喜欢她、不再宠信她罢了。本宫只不过是将她引到了乾清宫,让她认清这个事实罢了。”张玄晴面如枯槁,唇上毫无血色,微微一笑道,“至于失宠,本宫早便经历过了,如今还不是好好地活着?”
“单价都是在宫里混口饭吃的,我就不明白了,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的?非得把她整得这么惨?”苏霁不禁蹙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为啥就非得做呢?
张玄晴听此,眸中满是愤恨,面上不怒反笑,终是轻轻地阖上了眼,复又躺在榻上,轻轻地喘息了几声,才平息了气息。
“本宫就是喜欢看这些人如蝼蚁一般挣扎着,却终究挣不脱自己的命运。”张玄晴面色狰狞,望着床榻上的幔帐,恨恨地道,“总有一天,本宫要把所有人……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苏霁见张玄晴双颊被憋得紫红,沉重地喘息着,不由得叹了口气,不敢再去招惹她。
因为这是先天性心脏病末期的症状,若是再让她心情激动,一个不慎,万一死了怎么办?
于是苏霁头一次踢馆失败,灰溜溜地走出了屋外。
以张玄晴现在这种身体状况,也没有那个体力再去作妖了罢。
走到了宫道旁,苏霁沿着朱红色的宫墙一路走着,却见前面一行人正对着她走了过来,苏霁抬眼一瞧,正是十九皇子的媵侍,她平日里是见过的,正怕二人相见尴尬,准备低着头,假装鸵鸟一般躲过去。
却见十九皇子将手中的折扇一扬,标志性的“哗啦”声响,那折扇便打了开来,他自顾自扇风,走到苏霁面前,坦然自若地道:“苏霁,早啊,怎么来了这儿?”
苏霁细细地探看了十九皇子一番,却发现他并无异样,前几日的事情仿佛不曾发生过,于是道:“我只是偶然路过。”
十九皇子瞧向苏霁走来的方向,道:“前面可是后妃居住之所,离你的元彻殿却是远了,你又怎么偶然路过?”又见苏霁面露犹豫,凑到苏霁耳边,问道,“你是不是也听闻了那事情?”
“什么事情?”苏霁茫然地问。
十九皇子面露暧色,却终究不肯明言,只是道:“此事太子可是清楚极了,你去问他便是。”
十九皇子话音刚落,苏霁便正好瞧见了前方明黄色的轿辇,正是太子的轿辇,八位抬轿的小太监迈着稳健的步伐,从侧面的宫道拐弯儿处一晃而过。
尽管只是偶然一瞥,太子却立时察觉到了二人的身影。
那夜苏霁明确地拒绝了十九皇子,让太子安心了许多。从那夜起,太子再不疑苏霁对他的情意,更是暗自发誓,要信任苏霁,不该吃的醋绝对不能乱吃。
可是真正看到苏霁与十九二人凑在一起说话儿时,太子总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一坛陈年老醋,身体内外泛着酸。太子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终是摆手示意道:“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