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立时怔住了,她向来是不大会安慰别人的,何况,现在当务之急,是拎着她去寻个避雨之所。
在古代淋了雨,得了场伤寒,分分钟都是能要人命的啊。
苏霁心中默念——召唤系统,手上便多了一件蓑衣,上面的草又结实又有韧劲,还刷着一层油亮亮的桐油。
这还是她初来异世界的时候,凤鸣送给她的,当时她嫌这东西没地儿放,索性收回到了系统中,便一直搁在那里,没有动它。
苏霁连忙为赵嘉柔披上了蓑衣,轻轻地道:“莫要管那许多了,先避雨才是正经。”
“我已经是个……被皇上厌弃的女人……”赵嘉柔清丽的脸上写满了悲哀,痛不欲生地道,“我……”
话说到一半,她便已哽咽得难再说下去。
“厌弃又如何?你还是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要紧。”苏霁在雨夜中扬声道,雨水顺着一绺碎发滴到了苏霁的脸上,“而且,太子已知道了你的情况,你不必担心之后的生活,若是有人对你不敬,不必跟他们客气,我去帮你收拾他们。”
“可我从始至终,最在意的都不是这个……”赵嘉柔满脸水渍,分不清是泪痕还是雨痕,道,“皇上他是我的夫君,得不到夫君的宠爱,是一个女人最悲哀的事情,我还有什么活着的意思?”
苏霁听赵嘉柔如此说,心不由得跟着痛了起来。
“除却夫君的宠爱,人世间还有许多许多乐趣,你的人生不只有成帝一个人,还有……”苏霁连忙道,雨水已经顺着头发的缝隙,浸到了她肌肤的每个角落,衣衫湿漉漉地,朔风一吹,竟不住瑟瑟。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再在大雨天儿里头淋着聊天,怕是两个人都小命不保。
“不能再耽搁了,咱们快去旁边的凉亭避雨!”苏霁欲扶起赵嘉柔,却见她身子已是软了,怎么扶都如一滩水般泻在了地上。
正当苏霁一筹莫展时分,却见东南边儿两人提着灯笼,行走在羊肠小径之上,似是在搜索着什么,当灯笼照到了苏霁那边的方向,那群人便提着后裙,奔了过来。
“苏霁?”为首的正是十九皇子,他提着灯笼,向前探看了三两次,快步走到了苏霁面前,站定后便扬唇一笑,道,“我就说吧,你这样是会淋雨的。”又瞧了眼苏霁旁边的女子,道,“哟,这不是赵贵人么?怎么大雨泡天的,在这里坐着?”
赵嘉柔恍若未闻,只是嘴角噙起了个微笑,呆滞地坐在那里。
苏霁摸了摸赵嘉柔的额头,烫得她立时缩回了手,于是苏霁环住赵嘉柔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在怀中,看着十九皇子身后的奴仆,道:“十九殿下,借你身后的太监用用,扶赵贵人回咸福宫。”
“举手之劳,不必谢我。”十九皇子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媵侍便四手八脚地搀扶起了赵嘉柔。
“内宫深院,你一个皇子不方便去。”苏霁镇定了心神,轻轻地道,“你就自回去罢,等明日,我再还到你府上,并给这位太监一笔赏钱。”
“那可不行!”十九皇子提着灯笼,“我怕黑!”
第96章
“你一个大男人,怕黑?”苏霁微微蹙起眉毛,瞧着十九皇子的神情,“莫要闹了,赵贵人虽与你素昧平生,但到底是一条人命,你权且算积德行善,行不?”
“我不是在闹。”十九皇子瞧着手中一簇灯盏,瞳中像是小兽一般,显出茫然无措的神情,“我从小便怕黑,平常走夜路,都是要叫上近身侍奉的太监的。如今离了他,我向外一步都怕得很。”
苏霁面露难色,赵嘉柔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想要将她送回咸福宫,只能用背的,可是她一个人怎能背起一个成年人呢?
“不若这样,我近侍的太监总归是男人,有把子力气,背起赵贵人,总是比你更轻松些。”十九皇子弱弱地提了一句,道,“而你送我回去……”
“决计不行!赵贵人一个人,我怎能放心?更何况,只有那一个太监扶她回去,待旁人起疑了,立马会怀疑到你头上。”苏霁忙道,于是一行人一边走着一边商量对策,一直到了内宫,仍是没个对策。
不过起码还有个好消息,那便是这场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大一会儿便停了。
苏霁瞧着十九皇子,将他领到了内外宫隔绝的城墙边,道:“你就在蹲在这里,稍等一两刻钟,待我与太监一齐把她扶回去,就来找你。”
十九皇子眼中透着半分水雾,轻轻地道:“你得保证马上过来。”
“这是自然。”苏霁应道,“一放下赵贵人,我们就回来找你。”
“你还得保证,待你们两个回来了,要一齐将我送回去。”十九皇子又道。
“他一个人将你送回去不就行了?何须我呢?”苏霁眼见十九皇子泫然欲泣,心里不是滋味,毕竟这太监原是他身边的,于是道,“好好好,我答应你。”
十九皇子闻言乖巧地蹲了下身,阖上了双眼,轻轻地道“我现在从一百开始数,等到我数到了零,你必须出现在我眼前。”
苏霁没好气地瞧着这个幼稚鬼,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与那太监一左一右,抬着赵嘉柔走向咸福宫。
“九十二……九十一……”十九皇子蹲在墙角,双臂抱着头,蜷缩成一个球儿,努力温暖着自己的身体。
忽然一只手轻抚他的头,十九皇子不由得抬起了头,面带微笑,神情又是极为惶恐,道:“苏霁,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待看清来人,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太子右手撑着一柄精钢骨架的巨伞,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十九皇子,面色青冷,冷冷地问:“老十九,本宫记得幼时,你最喜欢趁天黑寻本宫一同练剑,怎么长大了,反而怕黑了呢?”
“若是有美人儿愿意送回府,任是哪个男子也会怕黑了。”十九皇子兀自站了起来,勾唇一笑,对太子道,“怎么,太子殿下也似我这般闲散,半夜不睡觉来此?抑或是,太子殿下其实暗中一直在派人盯着苏霁?不知道若是苏霁知道了这事,该对太子殿下作何感想?”
太子被十九皇子识破,怒不可遏地瞧着十九皇子,冷哼道:“本宫与苏霁情投意合,你想从中作梗,反倒怪罪本宫对苏霁看得太严?”
他就应该把苏霁圈养在东宫,哪儿也不许苏霁去,这样她就不会招惹外头的桃花,只属于自己一人了。
“情投意合?”十九皇子仍旧是微微笑着的,并无丝毫惧怕之意,“怎么我听苏霁说,她只是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你的太子妃,哦,不对,还没有成为太子妃。”
“你!”太子眸间神色黯淡,不过那份黯淡转瞬即逝,下一秒,他不怒反笑,腰间的配剑已是嗡鸣作响,眸间漫布着消散不去的浓瘴阴霾,他右手扶住了剑鞘,正欲举起来,却听内宫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太子收回了剑气,一跃而起,飞身躲在宫墙旁的桃树上,借着满树桃花偶尔露出的微小缝隙间,看着二人。仿佛他才是那个插足者,只能尴尬而又难堪地窥探他们二人的生活。
苏霁与太监走到了宫墙角,寻觅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将全身蜷缩在一起的十九皇子。于是苏霁轻拍十九皇子的头顶,轻声道:“我来了,别怕。”
十九皇子微微抬头,见是苏霁,轻轻地拉起了苏霁的双手,借着她的力道起了身,嗔怪道:“你怎么才来?我一百个数都数完好久了……”
“赵贵人那边正需要人手,我便替她换了衣裳,耽搁了些时间。”苏霁歉疚地道,回想起今日赵嘉柔不顾宫规、极为失意的神态,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今儿是什么刺激到了赵贵人,让她生了这样大的反应。”
“左不过是后妃争风吃醋的事儿,都是老戏码了。”十九皇子摆了摆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对方才太子突然出现仍旧心有余悸,道,“听闻父皇正是宠幸一位小道姑,哪儿能顾得上赵贵人呢?父皇一向如此,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呢?”
桃树上的太子听此,不由得心口一窒,旋即冷笑——他堂堂太子,现在混得同后妃一般争风吃醋,何其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