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看着棺中人,无声嗫嚅:“我也没妻了……”
这时门外来了两个和尚,自报法号为净安与虚无,说是想进来为她超度一番。
宋毅便令人将他们请进来。
如今再见魏期,他已没了过往的恨,怨,徒留满心的空无。
他就让开了些,让他们得以为她超度。
净安禅师却未就此念经超度,却是只念了圣号,摇头叹息:“无来生之人,如何超度也是枉然。”
宋毅看向他的目光陡然森戾。
“大概是我昔年不敬佛祖,因而如今方得此报应。所以我不愿再杀僧,趁我杀意未起之际,你们二人还是速速离去罢。”
“且慢。”净安禅师忙道:“可否进一步说话?”
待他们三人入殿时,净安禅师便道了原委:“当年她带来此地的舍利子可还在您这?她如今既已离去,还烦请施主将物归还贫僧。”
宋毅盯视他:“归还?”
净安禅师遂掏出一椭圆之物,唯独缺了其上一角,叹道:“本是一体,如今也合该归于原位。这般贫僧也好给她修来世,令她来世得以安享富贵,平安至老。”
宋毅死死盯着那残缺一角,形状正好与他匣子里珍藏的那一角对上。
这般盯视好一会,他方抬头重新看那净安禅师,道:“如果不跟我说个确切,那东西,断没随意拿出给人的道理。”
出家人不打诳语,净安禅师本不欲跟他说,可他既然态度强硬,若不说怕不能将那物归还,只得如实相告。
在净安禅师的阐述中,宋毅觉得他在听了个虚幻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苏倾不过是前世一大能的半缕魂魄罢了,为替大能避劫提前投胎去了异世,之后归来再替大能修功德!
宋毅不知真假,可不耽误他怒红了眼,颤抖了手。
“这么说,你手里这个,就是大能了?”
“非也!”净安禅师察觉他模样不对,忙解释:“这是贫僧庙里往上数几代得道高僧传下的舍利子,只是供那个有缘人往生之用。”
宋毅冷冷一挥手,戾声:“爷就想知道,你口中那人是谁!”
魏期低声道:“是昔日福王世子,姒晋。”
宋毅沉默了一会,怒极反笑:“照你们这么说,她存在这世间的意义,便是替所谓大能避劫、修功德?然后呢,功德圆满了,最后还要你们修来世?给谁修,姒晋,还是苏倾?”
魏期忍不住道:“他们本就是一人……”
话未尽,宋毅就猛地抬脚踹向他心窝:“给爷滚!她就是她,不是旁的别人,更不是别的什么狗屁大能的附庸!”
净安禅师急道:“你这般武断,亦可知是耽误了修她来世?”
宋毅猛地近前一步,一字一句道:“爷相信,以她的骄傲,她宁愿不要来世,也不屑做其他人!都给爷滚,别逼爷剁碎了你们!”
等他们二人唉声叹气的离开,宋毅转身去了房里拿过那珍藏的木匣子,打开后小心的将里面的断裂小箭拿出来。
背面是行小字——今生无缘,但修来世。
从前,他因这几字嫉妒如狂,如今他却心痛如斯。
苏倾,你莫怕,爷给你修来世!
盖棺木之前,宋毅抓起她的右手放在嘴里狠狠咬了道牙印,而后方含泪让人盖棺。
若无下一世,你我一同灰飞烟灭。
若有幸再有一世,烦请能认出我。
在往后的二十年里,宋毅父女俩相互扶持,一起迎接这世间给予他们的所有狂风骤雨。
女皇临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纵然宋毅以铁血手段逼得世人强行闭嘴,却只是一时震慑,不能令人一世心服。
刚开始的那几年,是最为艰难的时候,朝臣被他杀了近一半之多,方堪堪止了那接二连三的死谏、抗议。之后他迅速调整战略,在打压一批人后,又迅速提拔一批人。而提拔的这批人大抵不是什么才能兼备之人,有平庸着,也有小人,可他们却坚决拥护女皇政权。
宋毅趁势设专管情报的武德司,任用其中手段很辣六亲不认的小人为司长,专门调查对女皇有不敬或者有反意的文武百官、世家门阀或者是普通百姓。
亦在全国各地设铜匦,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皆可告密。每月有专门的人快马加鞭的将铜匦的告密信件直达龙案,一旦哪个官员的名字列在其上,便会派那武德司的人前去抓人调查。进了武德司,那几乎意味着竖着进横着出,里面各种酷刑随便拎出一样,就足矣令人头皮发麻。
这种方式,短时间内的确能看见成效,短短几年内,渐渐的就没人敢在外头乱说女皇坏话,便是在家中也不敢随意乱言,以防家里头哪个仇视他们的奴婢奴才的,前去告密。
几年之后,待朝政渐稳,女皇就顺应民意,令人抄了司长的家,杀了他,平息民愤。之后,又另选了公正之人担任司长,举国上下一片称道。
不是没有揭竿而起,打着讨伐女皇名义来叛乱的,宋毅一概不惧,带兵出征,平息叛乱。时候清算,哪个反了,就诛哪个九族。带头者,诛十族。
经此血腥手段,日后哪个敢反,怕首先要灭这反贼的,便是他们族里的人。
因宋毅打他夫人下葬那日起,就剃了头,穿了袈裟,做了僧。自此后不吃肉不喝酒,吃斋念佛,却唯独杀人如麻,因而世人皆唤他杀僧。
女皇二十岁那年,聘了一世家子为皇夫。
琴瑟和鸣了不到两年,就被女皇亲亲手斩杀。
因为皇夫趁她产子之际,欲要害她性命!
这是她此生中经历的最为惊险的一回。若不是她身边的内舍人月娥替她挡了一刀,她怕性命堪忧。
好在也没伤着月娥要害,否则这世间便又少一位与她娘亲有关联的人。
自此,她没有再聘皇夫,只养些身份低微的面首在宫中,闲暇时的消遣罢了。
值得说的一点便是,在她生了儿子之后,反对她的声音渐渐开始小了起来,另有声音便是催她立太子。
她知道,这世道,女子到底势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