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学校的饭馆显然不会太高档,王敛涵斟酌着挑了家远一点的,征询道:“吃川菜行么?广场那边有一家还不错。”
肖悦琼其实不能吃辣,可她不置一词地应下。出了校门往南走十五分钟就是广场,周边围立着银行、商厦还有地下街,川菜馆在购物中心四楼,电梯上去右手边,装潢走古朴风,黑色地砖、仿旧吊灯、陈暗的木质桌椅,菜端上来都是喜庆的模样,浮着一层喷香四溢的红油,辛辣味刺激得人直想吐舌头。
味蕾火烧火燎,嘴唇都有些红肿发麻,肖悦琼抿着茶水,聊胜于无地解辣。她不住地想往口腔内吸气,又怕动静太大于是紧闭双唇端坐着,连对方说话都要没心思听了。虽然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可举杯的次数一多,到底还是被看出端倪,王敛涵用疑惑又忐忑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不吃辣?”
肖悦琼身子猛然一僵,内心涌上一阵惶然,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一口水含在嘴里,于是呛住了。融合了辣椒的开水冲进气管,粘膜灼烧起来,像一场由内而外的凌迟。她小幅度地躬着身捂着唇,发出一阵又一阵咳嗽,喉管要喷出火来,可新添的水是滚烫的,她慌乱间喝下一口,来不及咽下就吐出来,透过指缝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面上。
肖悦琼撑起身子,生理性的泪水划过脸庞,她泪眼朦胧地看见王敛涵担心她的神情,觉得人生再狼狈也不过如此了,直接慌乱起身跑向洗手间。用水冲了一阵脸颊,又含了凉水再吐出来,才感觉口腔的辛辣和滚烫好了一点。等余颤缓下去之后,肖悦琼出来得匆忙,也没带纸巾,只好先回到座位。
王敛涵抽了大把的纸巾塞进肖悦琼的手里,走到她的座位旁,轻轻拍着她的背,“还好吧?”背上传来对方掌心的温热,肖悦琼方才呛得狠了,眼尾哭得透红,脸上的水渍大部分都被纸巾吸附去,还有一些露水似的挂在睫毛梢,她一抬眼,洗濯过的双眸像被风吹皱的湖面。王敛涵被荡漾的水纹波及,心里也泛起涟漪。
这顿饭注定不了了之,等电梯的时间里,王敛涵不知是第几次听见抱歉,也不知是第几次劝导她:“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
“是我……刚才没说。”女生一直低着头跟在他身后,难堪又内疚的神情教人看见了心都要塌下一块。
“所以啊,”电梯来了,王敛涵踏进去,等肖悦琼也站好才继续说道,“下次不喜欢的话,记得告诉我好么?”
哪里还会有下一次?肖悦琼觉得丢脸死了,偷偷抬眼看,电梯门像镜面一样锃亮,两个身形并列站着,隔着一段亲密尚欠、相识有余的距离。王敛涵也在看她,不过是直接侧着头,男生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缠绕起来。那些尖锐的、用于防御的反驳突然说不出口,肖悦琼垂下头去,小声道:“知道了。”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路灯却已经亮起来。对街有药店,绿色的十字标志混在一片绚烂的霓虹中发亮。王敛涵拉着人进去,买了瓶矿泉水,还有支小巧的喷剂,治疗口腔烫伤的。男生拆了包装,晃了晃瓶身,把肖悦琼拉到光线最亮的顶灯下面:“我帮你看看?”
“不用,我自己弄。”肖悦琼没料到这个发展,伸手想抢药剂,局促地推拒着。“你又看不见,”男生躲开她的手,“张嘴,不收你诊疗费。”
场面再僵持下去就显得矫情了,肖悦琼仰起头,唇缝打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宽度,然后舌头缓慢探出一截儿。她原本就生得极白,两瓣唇因方才的辛辣显得红肿,像油画上张扬艳丽的凝彩。肖悦琼不太敢看对方,只好暂时闭上眼,睫梢像两只振翅欲飞的黑蝶颤颤微微地抖。
被烫的部位一眼明了,可王敛涵像是遇见什么难题似的沉默着,他试图把视线从对方唇舌上移开,魔怔似的盯着。他们挨得近极了,近到他倾一倾身就能吻住她。
“好了么?”肖悦琼紧张得嗓子发紧,耳尖渐渐浮上一层薄红。
“好了。”王敛涵飞快的给她喷了两下,把喷瓶塞进肖悦琼手里,“不太严重,”他后退一步,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语气有些不自然,藏着隐忍的克制,“回家记得按时喷一喷。”
商厦上的液晶广告牌放着保险的宣传,肖悦琼和男生一起穿过广场,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途径许多匆匆而过的行人。王敛涵的声音忽然从夜风中飘来:“我们现在……是朋友么?”
男生曾这样问过,在运动会的操场上,她当时闭口不答,却久远得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他们蒙着眼走在时间的烟尘中,遇见谁,走向哪,都是未知。可此时此刻她却十分希望男生能够一次次的牵住她的手。肖悦琼深深吸进一口冬日的凛冽,“当然是了。”她知道男生有喜欢的人,理智上想离他远一点,不然自己会受伤。可情感上却不由自主的靠近,她想离他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从头到尾自私的都是肖悦琼自己,她不希望他们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