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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下(1 / 2)

扑面的只有冷冽的严寒,眼前是浑然的白色,她被寒风吹得退后一步,仰头一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雪人,胖乎乎的身子、圆滚滚的脑袋。有人在身后叫她,于是肖悦琼回头。面容英俊的男人,脸上还没染有太多沧桑,她甚至还不到男人的胸口高。

肖悦琼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只这场景,其实是插播进来的真实记忆。绕城刚下过那年最大的一场雪,她还住在拆迁前的旧城区,小学下课后回家,肖铎锋拉着她去院子里堆雪人。她从不知道回忆拥有如此清晰的颜色,为爬藤植物搭建的老旧木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暗淡的浅黄色外墙衬得冬日更加萧索,对面五楼遮雨棚的塑料布在风吹日晒中褪去鲜艳的红,脏兮兮地摇曳在寒风中。还有眼前高大的雪人,她踮起脚才能够到它的头顶。

男人递给她一节粗树枝,指导她插进雪人的身侧。肖悦琼许久都没有那么开心过,毛绒手套结了冰,小脸冻得生疼,还在雪地里手舞足蹈,浑然不知离别即将来临。肖铎锋牵着她的手回家,给她洗了热水澡,等她睡着后提着箱子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家。

她一天天数着,雪人没能坚持到一百天就化了,充当鼻子的胡萝卜被来往的人踩得稀烂,半截儿埋进土里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春日喧嚣得像极了她曾经厌烦的三天两头的争吵、记忆里过分荒唐的热闹。

睁眼时光线昏暗,不似梦里那般白得昼亮,窗帘拉得很密实,大概是方雅莉来过。肖悦琼这才想起把手机充上电,一开机,蒋老师的短信躺在收件箱,让她周日下午去学校帮忙录入成绩。

老师的改卷速度永远是个迷,考得早的科目甚至在监考过程中就能改得差不多。肖悦琼到校时其他班的课代表已经按班级分好试卷,她挑出二班的那一摞,刚打开桌面上的excel表格,身后伸过一只手,指甲干净整齐,不足一毫米的留白,衣袖微微后缩,露出一截劲瘦结实的腕。那只手将试卷从她手中夺过,然后熟悉的声线在她头顶响起,“一个人效率太低。”王敛涵微微俯下身后又直起腰,含笑的嗓音飘远了一些,“我帮你念吧。”

手指有些不知所措的搭在键盘上,肖悦琼不知道男生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微微侧头,垂眸扫过男生颀长的双腿和脚上那双黑色马丁靴,她说:“谢谢。”

试卷被肖悦琼按学号顺序整理过一次,但为了以防万一,王敛涵还是把名字和对应分数一起念出来。学号是按名字首字母顺序排列的,他们俩一个念一个记,分工进行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了肖悦琼。王敛涵顿了顿,却没直接读出分数,他又压低嗓子轻轻念了一遍:“肖悦琼。”

男生的嗓音和煦清朗,却又不是那种全然净澈的味道,刻意压低音量时有轻微的共振,肖悦琼的心脏无端漏跳一拍,接着全然失去节奏。

“好厉害啊。”王敛涵用令人耳尖发烫的声音感慨道,“肖悦琼,满分。”

二班的分数很快就登完了,两人又合作登了一班的试卷,王敛涵大题步骤简略得太厉害,被老师吹毛求疵地扣了两分。肖悦琼按蒋老师的要求制作不同的分析图标,王敛涵被其他老师叫去分拣试卷,没一会儿又晃回来,献宝似的朝她摊开手心,一颗银色锡纸包着的糖安静躺着。男生嘴里还嘬着一颗,说话有些含糊,他指了指来的方向:“那边的女生给的,帮你要了一颗。”

肖悦琼想伸手去接,可她还没动作,王敛涵已经先一步缩回手去。男生利落地把包装纸拆开,托着糖的手抵在她的唇畔,“张嘴。”

肖悦琼一愣,想说让他别闹了,可她唇瓣刚刚开阖,那块硬糖就被王敛涵见缝插针地塞进去了。奶糖里加了盐粒,淡而绵软的咸融在醇香的奶味一并在舌尖化开,男生的指尖有那么一瞬轻轻擦过唇瓣,肖悦琼恍惚地留恋着他指尖的温度,她甚至忘了说谢谢。

王敛涵将包装纸揉成团攥在手里,背在身后反复摩擦着指腹那一小点儿肌肤,仿佛还残留着令人心痒难耐的触感,他不由自主地盯着肖悦琼,盯着那两片润泽柔软的唇瓣,对方不自在地将偏转的身子坐正,可操控鼠标移动的手半天都没点一下。王敛涵没空思索方才没由来的冲动,更大的冲动席卷了他的大脑,他听见自己这样问道:“等一下一起去吃饭?”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所以也根本没期待能有回应。气氛尴尬得无可救药,沉默的气息弥漫了很久,王敛涵听见那人按动鼠标点击的声音,肖悦琼说:“好。”

王敛涵还想再说点什么,可那边有人喊他,他只好先奔过去,等那颗奶糖化完也没再回来。方才脱口而出的询问没了后续,那甚至算不得一句正式的邀请,肖悦琼逐渐冷静,自觉地把它当作一个心血来潮的玩笑。

齐心协力的分工一下,成绩很快录入完成。离开之前,一群人笑笑闹闹地围着电脑看年级大榜,王敛涵不出所料排在第一。肖悦琼差了他十来分,遗憾屈居第二。

道贺的声音纷纷传来,王敛涵一一回谢,带着不过分的谦逊。男生的好人缘这种时候便可见一斑。老师赶鸡崽似的将围聚的学生们轰散,肖悦琼没凑这个热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从办公室踏出去,男生靠着墙等她。

“走吧。”等待的时间足以让优等生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上次在医院说了要请你。顺便——”王敛涵轻笑一声才继续说道,“给我个机会,为考过你赔罪。”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懒散的洋洋得意,可男生就是有办法把这么欠打的句子说得理所当然。两年前的那股令人过目不忘的矜傲仿佛透过现在这个沉稳的皮囊显出形来,肖悦琼有些发怔,对他说了声:“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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