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格从来没和她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但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爱她。
他愿意单枪匹马来救她,甘愿丢下家人和地位带她闯天涯与海角。
所以她从来不担心他会爱上别人。
但是,自从经历过生命攸关的时刻, 岑旎总觉得他是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欢愉。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梦醒的那天,就是分开的那天。
车子沿着笔直的公路飞速行驶,轮胎碾压路面带起一阵扬尘。
岑旎就这么闷声不响地坐在副驾驶,看着车前挡风玻璃外的漫天黄沙,思绪怎么也无法平静。
穆格驾车的时候余光看她一眼, 见岑旎怔忡, 于是单手控住方向盘,伸出另一只手抓起她的手背, 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你看。”
岑旎被他的动作牵回了思绪, 问他:“看什么?”
“前面。”穆格轻抬下巴,示意她看前方路的尽头。
岑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竟然看到在遥远的戈壁上,有一个高度大约有数百英尺的沙漠龙卷风,受它的影响, 那一整片区域都飞沙走石,大量的沙尘被卷到半空中, 使周边的空气变得极其浑浊, 能见度几乎降为零。
“它越往这走, 会越来越大。”穆格打转方向盘,“我们要先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阵。”
“这么严重吗?”岑旎前倾身子看向窗外,那个龙卷风很远,而他们这里目前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风平浪静得很。
“嗯。”穆格迅速把车转入了旁边的一处小镇,“这沙尘暴,估计十分钟后就会到这里。”
“而且看起来持续的时间不会短,今天看来是走不了了。”
他懂得判断沙漠上的天气,当年在撒哈拉沙漠执行飞行任务时,他们的飞行中队也遇上了沙尘暴,空气中的灰尘不仅会给飞机带来严重的问题,密集的灰尘还会降低飞行员的能见度。
当时他执飞的战斗机因为沙尘暴出现了严重的机械故障,在几千英尺的高空里急速往下坠落,幸好最后他保持着冷静,握着操纵杆勉强控制着速度,始终拉着机头上抬,最终才得以在摩洛哥的军用机场迫降,安全落地。
而沙尘暴中的那些灰尘会也会沾在车身和玻璃上,导致驾驶员看不清路,很可能会出车祸,所以现在暂时避一避是最妥当的。
穆格把车开进小镇,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寻找可以住宿的地方。
这个沙漠中的小镇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一个大学校园一般大,但里面的小商店,民房和作坊鳞次节比,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小镇。
但此时整个小镇静悄悄的,连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最靠近北边的那几栋点缀着碎裂蔓藤花纹的圆顶建筑竟然还都被烧黑了,石灰岩墙壁坍塌了一大片,看起来像是经历过炮火的轰炸。
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有些家里的门甚至都没关,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到屋里一片狼籍。
岑旎不知道这里经历了什么,导致昔日繁华热闹的小镇变成了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穆格注意到一家旅馆的招牌,他把车停在街上,下车前让岑旎等他。
岑旎点头,看他进门的背影,乖乖坐在车上等他。
没一会他就重新出来了。
“这家旅馆果然空了。”他坐上车,又重新继续往前开。
小镇真的安静得过分,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但是他们赶不及去别的地方了,这片沙漠也就只有这个小镇,再远一些,就得是100公里外的北部小城了。
“我们得尽快了。”穆格一边开着车一边隔着车窗四处张望,寻找小镇上还有可能歇脚投宿的地方。
原本还很遥远的龙卷风已经越来越往这边靠近了,而且那规模与最初看到时相比,已经大了不止十倍了。
那铺天盖地的阵仗,所到之处仿佛片甲不留。
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小镇上的无花果树已经被吹得几乎要折枝而断,街上萧条的落叶席卷黄土一起被吹上天,在半空中翻滚了一圈又一圈。
“这个小镇是不是已经荒废了?”岑旎疑惑地问出口。
但又不像荒废了很久,大街两侧是灰白色石灰岩砌的居民楼,不高,都是小矮房,每栋楼前还带了个小阳台,虽然阳台上的植物都几乎枯萎或者盖满黄沙,但屋里的物品看起来尚新,并非是那种被遗弃多年的破旧不堪。
穆格没有回答她,沉默着开车。
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心里已经估了个大概。
这个小镇恐怕不久前才遭遇了战火,从北边那堆坍塌的废墟痕迹可以推测出,那些建筑是被加农炮弹摧毁的,反叛军应该在这个小镇与政府军发生了激烈的对峙。
可怜遭殃的却是这里的平民百姓,他们听闻战乱,都纷纷逃难南下了,所以这处小镇才被荒置了。
前面还有最后一条小巷,穆格再次停下了车。推门下车前,他和岑旎说,“我进小巷里看看,实在找不到的话,我们只能先找一家破房子过一晚了。”
说完他就跳下了车。
岑旎看他迈着匆匆的步伐走进了小巷,整个人没在纷飞的黄沙中,狂风呼啸着他的衣角。
窗户玻璃沾了许多飞尘,已经脏得几乎看不见了,穆格的背影也因此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岑旎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心慌,总感觉他好像走着走着就会消失不见。
她推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四周吹来的风立马将她的长发吹得群魔乱舞,但她顾不得那么多,把车门关上,然后按住头发大喊了一声:“穆格!”
等了好半晌,没等到回应,她耳边只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岑旎只好朝着他刚刚离开的方向追上去,跑了一阵,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的背影陷在黄褐色的尘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