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茶苑后院时,秦昭跟云裳说他并不是头一回杀人,他没撒谎,他头一回杀人时是五岁。
一片混乱中,小徒弟趴在井口朝里面焦急的喊“江江”,一遍遍地喊,可很快就有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抱起他就跑。
出了江家的门,他在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上咬了一口,大叫道:“师父,江江还在井里呢!”
干巴老头师父甩甩手骂一声“小狗崽子”拖着他就走:“掉井里哪还能活?快走快走,保命要紧。”
两天走了不知道多远,晚上时小徒弟趁着师父不注意又往回跑,可是夜色里他迷了路,在山里遇了狼差点被吃了,幸好师父及时赶来了。
师父看他执拗,想着虽然是孩子也迟早要面对世间的险恶,就带他回了江家,让他看个仔细。
那里早已经是人间地狱,庞大的院落被放了一把火,荷花池也好,繁华院也好,全成了焦土废墟,还有满地烧成炭的死人。
小徒弟确实是怕的,吓得心肝儿乱颤,牙齿咬得咯咯响,可他还是撒腿奔着那个小院跑去。
可是那口井里已经没有人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今日是他,明日就轮你,小子,心善是好事,可也不是好事。”
小徒弟趴在井沿上泪眼汪汪,师父在一边念念叨叨,“人心隔肚皮,正脸迎你背后说不定就给你一刀,江湖险恶,不可不防啊。”
小徒弟终于大哭起来,师父叹气,过去把他拉起来,帮他擦去脸上的眼泪和黑灰:“江远风一家合该有此一难,他一方坐大太久,树敌也太多,不是这家杀他也会有另一家,咱们也不是菩萨,你能记挂那小孩儿几天已是尽了心了,走吧。”
出了小院却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从后院一间塌了一半的屋里出来,小徒弟认得那人,是江家小少爷身边的小厮,江江落井的时候早已寻不到他的人影。
江家人都死完了,他一个奴才倒好好的活着,身上背着一只锦缎的包袱,有一条珍珠链子从包袱里露出来半条。
背信弃主的东西!
小徒弟年纪虽小,却也习了武功,他拔出随身的短剑掷出去,然后走过去从死人身上拔剑的时候,师父在一边道:“魔手佛心,杀该杀之人,却不能为泄私愤滥杀。”
“他该死!”小徒弟咬牙切齿,虽然头回杀人心慌手抖,却很坚定。
“但此事与你并无干系。”师父摸摸他的头,“秦昭,你还是个孩子,下不为例。”
后来师父死了,小徒弟终于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但他也长大了,背着一把旧剑一头扎进了江湖。
旁的事情秦昭都看得挺开的,诸如师父说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父母是,师父也是,他们离开后自己也要过得好好的等等,但只在江江的事上他认了死理,一直坚持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井里没有江江的尸体,他说不定还活着。
秦昭于是走了很多个地方去寻找江江,寻得心灰意冷,觉得江江是真的死了的时候,他到了海清州梦乡街。
那天下着小雨,可街口的地方却张红结彩,还放了震天响的鞭炮,是梦乡街在选花魁。
秦昭嘴里咬着一只馒头,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然后在一众备选姑娘们的画像里,他看见了后来当选花魁娘子的谢云裳的画像,时隔多年,秦昭的记忆已经模糊,可他却觉得云裳的眉眼依稀与他脑子里的江江有些相像。
当时的想法就是寻不到江江找个与他相似的人在一起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