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体寒,喝不得毛峰。”沈芙微有歉疚之意,轻轻摇头,“谢娘娘好意。”
皇后见此并未强求,关心道,“沈姑娘的身体近来可好,本宫听说你前几日患了风寒?还在忧心你能否入宫,让本宫见上一面。”
“尚未痊愈,故而戴帷帽,”沈芙见皇后仍未进入正题,语气依旧耐心周旋,“怕将病气沾了娘娘千金之躯。”
说实话,见到沈芙的第一眼,姜氏微有讶异。
她没想到沈霄那武夫能娇养出这说话轻声细语,如水温柔的女儿,但转念想起那出身江南水乡的舒夫人,又是在情理之中。
姜氏看向沈芙的眼神愈发满意,闲聊道,“本宫昨日儿,召见了骠骑将军的幺女吴蕙兰,她一身劲装,腰后还别了鞭子,大大咧咧得着实吓了本宫一跳,来前本宫还以为是位蕙质兰心的姑娘。”
沈芙抿唇,“臣女从小身体病弱,格外艳羡的便是吴姑娘这般潇洒的女子。”
姜氏饮了口茶,终于进了正题,“本宫还召见了林太傅次女,左相次女,当然,还有你。本宫想为二皇子物色位皇子妃,若沈姑娘看,哪位合适?”
“……”沈芙见皇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慢慢说道,“臣女从小身体落了病根,体弱多病,大夫直言生孕极难,在这当中实属臣女最不合适。再者,家父曾言,想让臣女在家中安心养病,婚嫁之事一概不考虑。”
姜氏神情微变,她没想到这看着脸皮薄,说话轻声细语的沈芙身上竟是浑身刺,即使语气不卑不亢,但婉拒的态度已然十分强硬。
不仅直接搬出她们皇家无法容忍的身体问题,更是搬出了沈霄的态度威胁。
“本宫当真觉得与你有缘。”姜氏微撩起眼,以退为进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强求……”
正说着,只听“哗啦”一声,紧接着是侍女扑通一声跪地的动静,“奴婢只想添些瓜果,并非有意打翻茶盏,泼湿沈小姐,还请娘娘恕罪!”
姜氏皱起眉,怒道,“都怎么做事的?!给本宫拉下去杖责十板子!”
沈芙心如明镜,清楚皇后肚子里藏着葫芦药,见那些茶水只泼湿她的披风,并未祸及她底下的素裙,松了口气。
“沈姑娘,要不解下披风,”姜氏蹙眉,“本宫让人火烘小会,没多少工夫。”
姜氏见沈芙并 不在意,摇头拒绝,故意冷脸道,“难不成还怕本宫动什么手脚不成?”
“臣女不敢。”沈芙还真好奇皇后到底想做什么,左右只是件披风,她解了递给上前而来的宛心,之后分外小心靠近她的侍女。
姜氏见她谨慎小心的模样,借着举起茶盏,隐去嘴角的似笑非笑。
她既然光明正大地召见沈芙,就算是算计也是无伤大雅的。
要知道若是她出了事,这就成结仇了,光是沈霄那里就极难对付,自己更是满身腥。
“昨日圣上还特地与本宫说,”姜氏笑道,“这给二皇子纳皇子妃啊,除了身世,还是得两人互相看对眼。”
“娘娘说的是,”沈芙总觉得皇后这话意味深长,垂眸道,“强扭的瓜并不甜,情投意合最重要。”
姜氏点头,正巧有侍女上前附于她耳边说了什么,姜氏下意识抬眸看向沈芙,“沈姑娘的披风已经烘干了,交由沈姑娘你身边那一婢女了。恰好本宫乏了,就让宛心送送沈姑娘你。”
※
坤宁宫铺设有地龙,即使没了披风,沈芙都不觉寒冷,但随着宛心走出坤宁宫,仅平日的一袭素纱薄裙,冻得她的唇色发白,从手中暖炉汲取的热意并无法抵抗冷意。
“宛心就送沈姑娘到这了。”宛心将沈芙原路送至坤宁宫宫外。
沈芙只见外边空落落,不见杏雨的身影,她正疑惑,就听宛心若有所思道,“她可能是去取姑娘您的披风了,姑娘您原地等等,宛心就不多陪了。”
宛心撑着伞离开,沈芙站在廊下,见不远处似乎有几个侍女的身影,其中明显有身形极像杏雨的人。
虽然宛心让她原地等等,但沈芙想了想,还是微微拉低帷帽,冒着飘散的细雨走出游廊。
她的长睫上沾有雨水,面纱上的水珠将她的视线遮住,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沈芙迟疑回头,她细看不清眼前的人,“……杏雨?”
不对。
隐约可见来人身形颀长,远远高于她,玄色大氅,气场冷沉。
他每往前迈一步,她不由往后退一步。
沈芙正欲掀起帷幔的白纱,看清来人,她冰凉的手腕便立即被他抬手捉住。
犹如一团火,烫得沈芙指尖轻颤,失手放开手中的暖手炉。
她没有说话,对方也抿唇未语,安静得只听“哐当”一声,是她的暖手炉掉落在地,不知滚落到了何处。
随之,她身边那四面八方飘散的细雨似乎消散不见了。
隔着白纱,沈芙的眼前是朦胧的玄色,鼻端微有极淡的冷雪杉气味钻入。
“贺兰昭?”
沈芙认出了他的味道,长长的眼睫不安地轻眨,“太子你……”
沈芙只感到她被虚困于男人的怀里,头顶和身侧都是男人抬手罩住她的宽大玄色大氅。
就这样一件玄色 大氅,将她和贺兰昭裹挟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彼此呼吸可闻。
似乎过了很久,他说,“是孤。”
沈芙面纱上的水珠化成水痕,她抬起眸,便直直撞进贺兰昭漆黑的眼眸之中,晦暗得令她心惊。
“皇后想撮合你跟贺兰宝,”贺兰昭朝前又走了一步,低头,“故意给他制造机会,不准过去。”
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太亲密,沈芙想后退半步,但她身后无路可退,她的右手手腕仍被贺兰昭牢牢抓于半空。
贺兰昭一个轻扯,又将她拽回身前。
男人将攥住她手腕的动作慢慢改成五指相扣,神情淡淡地垂睨道,“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