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无咎没有发出喊声,甚至没有挣扎。
这一瞬,天地间仅剩一片白色电光,除了方漱以外的所有人都被晃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世界就只剩下了小小一方天地,几人立足之处,一隅海浪,一缕月光而已。
边池柳的红衣在这水墨画中尤其明显。
她踉跄两步上前,跪坐在了孟无咎的尸体前,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
“池柳,”孟无咎眼中无泪,心中无悔,说出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你的手……疼吗?……涂……药,药在我……”
话未说完,她便睁着眼死了。
岑雪枝也站在了卫箴身边,离边池柳很近,才想起边池柳的左手曾被锁链缠得流血不止,虽然免不了会留下伤痕,但早已被他治愈,应该是不疼了。
但是心伤,岑雪枝无能为力,只能随时间释怀了。
灵通君走上前来,确认孟无咎已经死透,才开始说风凉话。
“要说这人呐,最不能动真情、发善心,天若有情天亦老,前有明镜散人、赶尸匠,后有铜声瘦骨、孟无咎,一个比一个死得快——
“何苦啊!”
卫箴嘲道:“那你又何苦绑架江琛?”
“谁?”灵通君故作惊讶,摇头否认,“我才没有。”
岑雪枝抬头,看向天上的那轮圆月,忽然想起,已经快到中秋了。
也不知今天似撑船般赶着月亮的人,是那凤鸟、还是那凰鸟?他们二人,又何时才能团聚呢?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岑雪枝轻声道。
边池柳知道自己的左手已经没事了,但她现在却怎么用力也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捂住了脸,失声痛哭,不知是为了她那相处了短短几日的道侣,还是陪伴了几年都未曾看清的爱徒。
月色如水,温柔地流入明镜缺口上的瀑布,与红衣女子如瀑的黑发。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走吧,二位?”灵通君哼着小曲儿,用手掀着半空中的门帘,冲岑雪枝与卫箴欠了欠身,“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别再是反认他乡作故乡。”
岑雪枝走向边池柳身边,将陈沾衣给自己的金铃递给了她。
“边大小姐,”他道,“这是第一关陈将军的信物,你拿着它,倘若以后没有去处,便去第一关吧,那里有人在寻边大公子与缪夫人,去了也许还能团聚。”
边池柳没有抬头,岑雪枝便把雨霖铃放在了她的脚边。
“多谢……”
岑雪枝迈进了灵通君的门槛,不忍听她道谢,未成想,一抬头,竟然出了蜃楼。
?
岑雪枝一时语塞。
不是要去五年前吗?
蜃中楼外,刚才进来一个方漱,原本应该只剩下一个方清源了,此时却多了另一个张生面孔,是个看似与方清源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这位是……?”岑雪枝问。
他长相妖艳,身材纤细,比方清源略矮,手上撑着一正红色油纸伞,穿着段家的火焰纹黑衣,但衣角的火焰比段家的哪个侍卫公子都要烈,几乎是件红衣了。
只看打扮,岑雪枝心中就跳出了那个名字:
段应识。
杀了无名与……阿雪的,那个火灵根少年人。
难道,这是五年前的天外天?
正当岑雪枝转头打量方清源、想分辨一下他与五年后有何变化时,红衣小公子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挡在了方清源面前。
“看什么看,”他一开口就全无礼数,冲岑雪枝嚷嚷道,“没礼貌!”
方清源连忙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旁,尴尬地冲岑雪枝鞠了一躬,“唰”得打开扇子,露出两个大字:抱歉。
岑,卫:“……”
那小公子还不满地冲方清源嚷嚷:“你推我干嘛?本来就是嘛……”
他用油纸伞戳了戳方清源的腰,又冲岑雪枝不依不饶道:“没见过好看的公子哥儿,还没见过‘避风流’吗?还看?”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将方清源的扇子轻轻一挑,用扇的背面冲着岑雪枝。
只见那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七个大字:
天涯何处无芳草。
岑雪枝:“………………………………”
卫箴:……别拦我,我要弄死这小子。
(
凡人心……庄子。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曹雪芹。
爱他明月好,纳兰性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