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喜欢不是他。”渐秋几欲呐喊出来,想敲敲着陆云桥的死心眼,可是抬眼一看陆云桥,发觉他比自己印象中的小徐公疲倦沧桑了许多。渐秋想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心疼他,但手都是血,喑哑着声音道:“你在梦里……你撑了很久吧,。”
陆云桥轻笑道:“嗯,即便是假,我都舍不得我眼中的你如此难受。”
渐秋与陆云桥来到荆都,十年间,荆都变化并不大,道路还是记得。渐秋与陆云桥去了荆都有名的成衣铺,买一身红衣本想离去,却撞见有好七八个家丁进铺子抓人。
为首的是盘着松髻的丫鬟,锦服美钗,不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方,气势汹汹道:“我家小公子穿了你家的衣服,全身通红,你给我上府论论,不行送官府。”
掌柜子见状匆匆忙忙道:“绝无此事,我就是掌柜的,我跟您回一趟张府。”
渐秋定定地注视着为首的女子,有些眼熟,灵光一现,唤了一声:“阿兰?”
阿兰瞥视了渐秋一眼,看着一身红衣而脏兮兮,又用金鳞面具遮住了半边脸的渐秋,又看看一旁的陆云桥,幡然醒悟不可思议道:“翠……陆娘子、陆相公多年未见,我家夫人甚是想念。”
“桂大小姐还好吗?”
阿兰见着故人喜极而泣,道:“夫人经常念着二位,二位此时可有空?同我一道回府叙叙?”
陆云桥本想拒绝,但见渐秋心情不错,不想违了渐秋的心,便点头允诺。
一路上,阿兰讲到桂馥与渐秋分别后,不久大街小巷传着花翠茵能救黎山妖的传说,凡是与花翠茵相关的都被官府抓来询问。桂府、白府以及湖坑村的村民都难遭审问。就在审问时,桂馥遇到了年仅二十的副审官张鸿杰,后来才便成婚。
桂馥一见着渐秋,新悲旧伤都出来,哭得两行泪水直流,依旧是好不温柔道:“我可算再见到你了,小茵茵。”
渐秋被桂馥抓手抓得好不自在,以前以为自己是女孩,于是便跟桂馥与千悦走得近,如今得知自己是男儿身,自然得保持距离。
“很多事不能明面说,我们入内室讲,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说着渐秋被桂馥拉进内室,渐秋完全没有回应的机会,回头看了看陆云桥。
桂馥依旧如当年那般不客气,道:“你先去找你家亲戚,小茵茵陪着我,吃过晚膳你再来接她。”
陆云桥极其不放心,拉着渐秋的手肘不肯渐秋离开。
渐秋拍了拍陆云桥,安慰道:“我等你来接我。”
陆云桥犹豫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对着桂馥道:“她若不见,我为你是问。”
“行行行,遵命。”
桂馥急急忙忙拉着渐秋进内室,看着渐秋身上脏兮兮还发臭的衣服,道:“要不要洗个澡?”
“呃,不用了,我晚些回去洗洗。”渐秋轻笑道,以渐秋对桂馥的了解,若是自己答应在这里沐浴,估计桂馥得亲自动手,帮着沐浴。此外,他生怕自己身上那么多凝结的血会吓到桂馥。
“当年你可真吓死我们了,忽然传来你又是妖,又是救世灵药,又是命送大荒,我真是惶惶不安。无缘无故把我们这些与你相识的抓起来审问。白茹雪与白倩雪两姐妹真是无耻,说了很多虚假供词,讲你很多坏话,气煞我也。就我一个人与你相处时日长,对了,我记得还有当时湖坑村李广来家父子为你说了好话,其余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渐秋反而没有怒气,平平淡淡,仿佛是听着别人的故事,摇摇头道:“没事了。”
“他们不是说你死了吗?怎么……你的容貌一点都没有变,而且你那半边脸怎么回事?”
渐秋随口道:“花翠茵已经死在大荒流了。至于这脸,受伤了,让人毁容了。”
“毁容?是谁?要不要我帮你报仇?痛吗?能恢复了?多久了?”
渐秋:“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没事了。刚刚听阿兰说,你小孩起疹子?”
桂馥担忧地叹了口气:“嗯嗯,不知为何满身通红,奇痒无比。”
渐秋道:“我看看。”
桂馥半信半疑道:“你懂吗?”说着引渐秋到床边,道:“这是我小儿子,还有一大一小,大的去学堂,小的女儿还在困觉。”
渐秋看了一眼可爱的桂馥儿子,道:“除了衣服之外,还有其余日常第一次接触的东西吗?”
“但也没有……”桂馥回想了片刻,忽然想到,道:“今日阿兰带他去院里的梨花树下坐了片刻。”
“那衣服我看了,没啥问题,估计是梨花癣,日后远离梨花便是。”说着渐秋从香囊里拿出陆云桥送的百草仙堂的灵药给小孩吃下,道:“很快就没事别担心。”
“小茵茵,你真好。”
“我来这,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给我随便编个名字,就说我是你远房亲戚。”
“行,那我就说是表妹,那也不能告诉千悦吗?”
渐秋:“还是他日我当面告诉她,不过都十年了,你与她还有书信来往?”
桂馥道:“以前有,但如今杳无音讯。三年前,我托人送她小孩一个满月礼,此后人音寥寥。”
渐秋:“之前碰到她父亲,见她父亲提起她极为气愤,我觉得甚是奇怪。”
桂馥满脸愁苦,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书信,道:“这些个书信都是千悦寄来的,她过得不开心。”
“为何?周探微呢?”
桂馥摇摇头,道:“她父亲为她订了一门亲事,就是与仙门世家剑麟道的公子周屿奇,她又不愿意。”
渐秋一张一张地细细阅读,素信泛黄,旧迹斑驳,渐秋能感受到千悦写信时的千般无奈与万般愁苦。
“馥姐芳鉴,见字如晤,荆都离别,个月未见甚是挂念。近来身体甚安,闻言小茵茵事出,实为忧心忡忡,只把素笺寄。一别后,与探微哥哥自是无缘无分。女之耽情,不可脱也。纵是我百般讨好,千般深爱,奈何蹉跎枉过,一江春水流去罢。本想与碧云逃离家近,离家出走,寻觅探微哥哥,怎知庐郡城城外妖魔祸乱,进城不得,危机四伏,生命堪忧。偶遇剑麟道嘉彦公子,四下危难,一路护送,方幸获救。”
渐秋读到此处回想起当年庐郡城城外,黎山妖祸乱,偶遇剑麟道周嘉彦与周湛澜,周探微与之闹得不愉快。渐秋指了指书信,惊讶道:“当年庐郡城外,周探微也在此地。”
桂馥无奈道:“还真是无缘无分。”
渐秋继续读:“回家自是禁足,不得出门。家父向来为我婚事着想,嘉彦公子,为人正直,出身名贵,家父自然欢心,暗自与剑麟道相交。实属无奈,奋力违抗父命,奈何徒劳。鸿书锦信,尽悉告知周郎,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不嫁周郎头不梳。灯下泪泣,夜不能寐。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愿闺安,千悦顺祝。”
渐秋又继续读,大多书信是讲述了自己日常愁苦无奈的哭诉以及思念周探微。直到渐秋看到泪迹斑斑的一封:“馥姐雅鉴,久不晤见,奉读多日,未即回复,万望海涵。鸿飞冥冥,何时能到。婚事乃人之大事,于我而言却如微草。千悦每日愁苦,家父照料周全,日常安居,无不从我,可独独不过问我可有意中人。后家父得知我与探微哥哥之事,发怒而作,嫌弃探微哥哥身世卑微。家父明面为我好,实则不过为了仙门世家地位。与嘉彦公子婚配非我所愿,如今,婚嫁三书六礼,只差亲迎,我可如何是好?不嫁周郎头不梳,我的周郎不是他。想寄书信给探微哥哥,却不知遥寄之处可还知晓。文岚徐公,伤神已久,不敢多番叨扰。姐姐可否屈驾龙川,相伴左右,以了我婚前孤寂。海天在望,不尽依迟。望玉安,千悦恭祝。”
“馥姐芳鉴,展读书函,甚感盛意。多谢姐姐所送佳礼,千悦欢心。剑麟道规矩甚繁多琐碎,慎小慎微,我自不适,日子渐长,但也习惯。难受之事突然将至。成婚月过,我于剑麟道仙门见到探微哥哥,甚是可笑罢。今日不同往日,往日不可追。我已嫁作人妇,又怎能乱了规矩。后来方知,探微哥哥乃剑麟道家主妾室旁生,成我叔伯,可笑可笑。形同陌路,各自为安。家宴上,只得从容陪语笑,酒罢有时乱心绪。歆慕姐姐嫁所爱之人,陪所愿之人。姐姐莫担心,我既嫁于夫君,必然遵守妇道,只是感叹,心中意难平。祝诸事顺意,千悦敬上。”
渐秋看着书信,夜幕降临,灯火辉煌。以前是一个月一封信,后来是半年,再后来是一年一封。
桂馥安排了晚膳,两人边吃边聊着天儿。
“十年来,你们可还见过面?”
“她成亲时,我陪伴在闺房。我成婚时,她也来了。千悦那么活泼开朗的女孩,成婚后愈发悲愁。十年来,只生了一个小儿子,小孩还多病。小孩满月酒时本想去探望,奈何我家中老人鹤逝,怕冲撞小孩,不便去,差人送了满月礼。”
“周嘉彦对她不好吗?”
“她几乎不提她相公,按理说,一个女子再怎么心硬,她相公若是有心,冰山都能融化成春水。”
渐秋道:“希望她能诸事顺意。”
“你去看看她呗,她肯定想你了。”
渐秋点了点头,道:“行,我下个月就去。”
桂馥给渐秋夹菜,苦笑道:“见到她帮我问安,当年若不是你苦苦劝我不要嫁给秦家,我可能也这般不幸。白茹雪嫁于秦家后,终日不得安宁,那男人又朝思暮想,你的眼光没错。还是小徐公人品好,这么多年仍然守护着你,爱着你。我们就像当年白玉山寺的签文所说那样,我要早日防备,你要历经磨难,千悦若是当年不改初心,或许不顾礼节与周探微私奔呢?”
琐碎小事聊了许久,门外阿兰进来禀告说是陆云桥来接人,渐秋便与桂馥告别。
临走时,桂馥泪眼婆娑,哽咽道:“此时一别,不知何时相见。还是当年好,想去湖坑村找你就能找,如今文岚又不是我能去仙门贵地,路途遥远,像仙门弟子那样,飞天揽月就好了,随时见面,希望以后要常来。”
“我这个远方亲戚当然得来蹭蹭富贵门第了。”
“委屈你了,我不能让我夫君知道你来,不然又是一件麻烦事。”
“以后有难事,差人去文岚找盼华,他在就是我在。”
“嗯,记得如果见着千悦,替我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