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城本来挺热闹繁华的,可是经过刚刚大荒流码头黑腐蛇的祸乱,许多人都不敢在大街上溜达,闭门锁户,街面只有零星几个乞丐,悠哉悠哉地睡着。
陆云桥把渐秋带进一座名为“滕文阁”的高楼。腾文阁里雕栏玉砌,古香古色,好一派文雅的模样。里面是买的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等文人雅士的物品,还有一些仙品灵器,但大多很贵。
那店家不是别人,而是身着文岚弟子服饰的男子。渐秋心想着难不成是文岚的产业?
陆云桥一路无言,只是十指与他紧紧相扣。渐秋感觉自己手心汗珠都融化在陆云桥的手掌里,湿漉漉的。可是怎么反抗都是无力而徒劳,甚至是鸡皮疙瘩全起。
登上腾文阁二楼,里面是藏书万千,帙卷浩繁。再登一层,是古香古色的茶室,一股清心的茶味萦绕鼻头,心生欢喜。
陆云桥只紧紧握着渐秋的手,什么话也不说,眼神里的流光飞舞着,一如既往地好看。
房间内摆好了浴桶,热气腾腾。陆云桥道:“去洗洗吧。”
渐秋愣神得只发呆,尴尬地看了看陆云桥,便关门,给自己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面纱也干脆不带了,反正陆云桥已经认出来了。
一个少年摆了些糕点与饭菜,出于好奇,明亮的眼睛却一直在偷瞄渐秋。端上来的饭菜大多是之前在花家宅院做给他吃,正纳闷着,自己未曾教过他这些做法。
渐秋不顾形象地吃起来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觉得口腹之欲如此美好。在灵镜的日子中,他的身体一直处于在重塑,蜕变,重塑的过程。灵镜里是一片湖光秋色,山清水秀,很美很美。里面只有他和桃花马,没什么世俗情,显得有些单调无聊,只像极了从前在绾灵山的画面,让他心中很有惆怅。
陆云桥给渐秋勺了一碗汤,递放在手边,温柔道:“慢点吃。”
渐秋咽了一口饭,看着陆云桥笑眼盈盈,梨涡浅显。那笑容真好看,如湖水波澜涟漪般,荡漾在心间。心里头总是觉得很对不起他,心虚地低头吃饭,又偷偷用余光瞥了陆云桥一眼,顿时怒气道:“不准笑。”渐秋的怒气不打一处来,因为陆云桥总是笑得那么灿烂,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心花怒放,欣喜愉悦,这算什么?心里头千百句骂人的脏话都想从嘴里抖出来。
他就是嫉妒,嫉妒这个凡间男子的面容。
“好,我不笑。”陆云桥轻声细语道:“黑腐蛇是有仇必报的妖兽,今晚,你要跟紧我。”
“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我自己可以。”渐秋接过他的汤,撇嘴道。
“不行,听话。”陆云桥果断拒绝地说道。陆云桥一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悠哉地目视他,一手清水纹光热气笼罩在渐秋的脑袋上,为渐秋烘去水气。
渐秋被这清水纹光照得心尖儿刺疼刺疼的,恍若初相见那时光,他也是这般为自己吹头发。想着过去的种种,渐秋原本已经释怀了,不想再跟陆云桥纠缠。可是陆云桥一如既往温柔地对待自己,渐秋不知怎么面对他,心里很愧疚,想逃避。更何况,陆云桥要是知道自己是男的,那还不得拿他的符采宝剑,把自己砍得稀巴烂,拿去喂狗。
陆云桥正要说话,一阵急剧地敲门声回荡在雅间里,居敬惊慌好说道:“扶明先生,大事不好,黑腐蛇来得太突然,它们顺着城郭,攻进来了。”
陆云桥不慌不忙地打开房门,问道:“从哪里进?”
“破了我们的锁妖令,是蛇王。”
陆云桥轻皱眉头,道:“黑腐蛇王不会轻易离开玉溪山,想必是玉溪山出事。居敬,你即刻带领余下弟子疏散百姓。”
“先生,完了,它们已经在毁城中房屋建筑,伤了很多百姓。”
渐秋见他不愿离开,急忙推了他一步,潇洒道:“快去,我等你回来。”
居敬讶然地注视着渐秋,回味着这句话,顿时记起来了,这是当年的小秋姐姐。见陆云桥定定地注视着渐秋,急忙打断道:“先生,我们快走吧。”
“你一定等我。”陆云桥紧紧握住拳头,脸上浮现着忧虑。
渐秋点了点头,道:“一定!”才怪,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们走后,外面是轰鸣声、倒塌声、惨叫声,间歇作发。走廊尽头的雅座房间倏然发出一声惊慌惨叫:“蛇,蛇……师兄,师兄救我。”
渐秋听出是流弋的声音,二话不说直接冲进房间。小蛇从窗口蜿蜒绵亘地爬进来,房间里瞬间多出了几条小蛇,吐着猩红的舌头,嘴里流着绿色毒液。流弋因为身体受伤了,瘫在床上,此刻滑溜溜地从床上坐起来。
渐秋咬破手指,手指纤纤如嫩荑,在胸口画着太阳符文,运行乾元之气,一道红光如汹涌海浪,翻腾滚滚,灼热如阳,散落如雨滴,淅淅沥沥地刺向地上的每一条蛇。每一条小黑蛇身上中了血针,蛇身不断扭曲颤抖着,继而爆裂迸溅出血花。渐秋急忙冲向流弋的身边,用被子挡住黑蛇爆出来的血。
流弋瞪目结舌地观叹着渐秋极速如狂风骤雨般的动作,全然忘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事实。
“你没事吧?”渐秋摇了摇流弋的身子,焦急地问道。
“没没没事。”流弋抬眼近距离地注视渐秋的脸,光泽如珠,白皙似脂,看得流弋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渐秋听到周围稀稀疏疏的声音,感觉好像有蛇过来了,看了一眼流弋,急忙道:“快穿衣服,我们离开这里。”
流弋回神过来,大吼道:“你倒是走开呀,我要穿衣服。靠着我怎么穿?”他急忙推开渐秋,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渐秋转过身子,一边给自己戴上面巾,一边冲到窗口,望着城外断瓦颓垣的景象,仿佛经历了一番山崩地裂,房倒栋塌的灾难。远处几个白衣蓝袍的少年在将百姓重重围住,形成一道保护圈。陆云桥在远处大战蛇王。那蛇王巨型难以想象,仿佛随意一扫,整个世界都能为之惊天动地。
腾文阁猝然晃悠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渐秋与流弋失控地跌落,随着阁楼倾轧而重重扑倒在地上。渐秋见状不妙,急忙把流弋搂在怀里,自己当肉盾,重重地摔在墙上。
“喂,你……我不用一个女人来救。”流弋看着渐秋吃疼后狰狞的面目表情,焦急地说道,立马把渐秋扶起来。
四周一直在摇摇晃晃,尘土飞扬。流弋忍着伤口痛苦,强行把渐秋搂在怀中,保护着他离开阁楼,纵剑飞出窗口。刚飞出窗口,一条三四层楼那么高的黑腐蛇骤然急速地蹿出头,追逐着他们身后。
前面又倏地显出一条黑腐蛇,张牙舞爪地目瞪着他们,似乎是要报刚刚那些小蛇的仇。流弋见前后都有蛇,想躲开到一旁,怎知那两条蛇见机行事,疾风般地追寻着,甚至对着他们喷洒毒液。
渐秋赶忙咬破双手手指,在胸口处比划着红色符文,双手瞬间凝聚起一团血球。血球越聚越大,他眼冒金星,从胸腔涌出一股热流,吐出了一口鲜血。以他们为中心,四周寒风凛冽,骤起如刀光剑影。渐秋将血球分割两半,抛掷两旁。飞向两蛇的血球瞬间炸裂开来,一阵阵劲风狠罡,如飓风袭来,以山崩地溃的宏伟气势盛放出来。
蛇血弹指间迸溅而出,如滂沱大雨,哗啦哗啦地坠落,地面瞬间血流成河。
流弋骇目惊心地注视着气若游丝而苍白的渐秋,从惊呆中醒过神来。他紧紧抱住虚弱的渐秋,骂道:“你别给我拖后腿,清醒一点,别晕了。”
渐秋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字,道:“好。”但身体像极要爆裂开来。渐秋勉强一笑,感觉流弋骂人的样子像极了清清嫂子。
流弋纵剑飞驰,往云层高处飞去,见渐秋嘴角上扬,脸色瞬间绯红起来,问道:“你笑什么?”
渐秋轻笑着,摇摇头。
流弋不悦地哼了一声,看着一片祸乱的大荒城,无奈道:“我们只好空中躲避,等救兵来,我们再下去。你坚持住。”
渐秋擦了擦嘴角旁的血渍,好好地注视着流弋,他的眉眼间像极了清清嫂子。渐秋不禁问道:“你叫什么?”
“流弋。你呢?”
渐秋皱眉着,若有所思地问道:“嗯……叫什么……叫小秋,你可以叫小秋,那你家中还有何人?”
“作甚?怎么?问这么多想赖上我?”流弋谨慎地提防着。
渐秋叹了一口气,感觉胸腔闷闷的,不禁咳嗽了几声。
流弋原本一脸谨慎警惕地看着渐秋,见渐秋猛地咳嗽,心一软,难为情道:“没事吧,好吧,我给你机会,我没家人。”
渐秋蓦然吐出一口丹血,捂着胸口,皱眉问道:“你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