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画舫花船停驻在柳岸码头边,每一艘船都绑着铁索连环,层层环绕。海浪阵势浩大,稍微不注意可能就会掉入深海中。画舫中莺歌燕舞,男女嬉戏声间歇发作,还有评书的先生惟妙惟肖地说着:“这大荒流向来就是茫茫无际,妖兽成群,谁掉进去深海里,必死无疑了。但是呢,这文岚学宗大徐公徐谨之就平安无事,你说神不神?”
“大徐公为什么要入海?”
“还不是为了家中的弟弟,小徐公。文岚大小徐公徐隐、徐凝,素来雅名闻世,卓尔不群,仙风道骨,在座各位见着都得自愧不如。可惜一代玉公子小徐公偏偏爱慕花翠茵。花翠茵何等人物,暴戾的妖女。听闻十年来小徐公还常徘徊徙倚大荒海岸,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有人看到了。小徐公酒阑却忆十年事,奈何情深,走不出旧事。你看看叶竹岭一战,花翠茵杀了多少人你们知道?世家各门伤的伤,死的死,就连越宗主越弼儒都大受创伤。”
底下突然有人听不下去,有一青衣弟子怒吼一声道:“我越宗主是防不胜防,被那妖女偷袭。”越宗门弟子几个坐在角落,听到这话瞬间爆炸。
众人都看着越宗门的弟子竟然在场,不禁冷汗直流。评书先生的脸上拗出一个别扭的苦笑,拱手道:“各位仙家,我们都是饭后闲谈,谈笑而已。”
“就是,就是,再说那沈云上本来就是你们越宗门的弟子,怎么提不得?”底下有人不屑地笑着,惹起在座各位的议论。
“你们……”那少年正要发飙,被旁边稳重成熟些许的男子按住,喝止道:“流弋,坐下。”
“敏言师兄……”流弋不爽地瞪着在座的人,怒火攻心,拂袖而去。
“在下继续讲,刚刚讲到哪里了?哦哦哦哦,讲到受伤。沈云上也不知怎地得到仙家坐骑,一匹桃花马,竟然是飞天马,在越宗门手下来去自如哦。桃花马带着花翠茵离去,黎山妖后阿潼被越宗主劈成两半,何等惨烈。这沈云上虽作恶多端,倒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见花翠茵这个帮手离去了,阿潼也死了,走投无路,只好用自己的青竹剑自刎谢罪了。各位客官来此,想必也知道花翠茵坠落于大荒流,而且传闻她坠落后化成一道红光,冲向天际,有人说是神光,飞升成仙的预兆。大荒流,苍莽无边,大海捞针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年生死两茫茫,恩怨爱恨皆荒唐。可是昨晚,大荒流冲出一道红光出来,可能是花翠茵现世了。想必座下必然有仙门世家弟子吧,只要大荒流出现异动,四下必然有仙门弟子赶来。这也是这边突然繁华热闹起来的原因。”
“花婆婆怎么认识沈云上的?”
“这也无人知晓,但据传闻,花翠茵喊沈云上为哥。两人估计是暗生情愫,奈何沈云上有妻儿,花翠茵又不甘心做妾,两人只好结拜。但花翠茵对沈云上余情未了,所以赵府寿宴上力排众议,追随沈云上。可怜翩翩公子徐容晚,所爱之人不得,只好隔岸观望长相叹。客官请听此小曲儿,晚凝怨,怎一个愁字了得?人间容情十年事,花茵未有一枝安。”
“花翠茵不是老婆婆吗?花婆婆呀,大家都这么叫,那沈云上不是更老?”
“花婆婆并不老,是易容术,失传的易容术。据荆都湖坑村传出,花翠茵妩媚妖娆,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眸,男人见了丢了魂,女的见了失了色。原先在荆都白家便到处勾搭男人,十五岁,凭借一曲别燕缤纷,花会名声鹊起于荆都。这是为何一向端庄典雅的小徐公会栽在她手里的原因。听闻,我是听人说,这花翠茵原先是许配给荆都一名屠户,可她自命不凡,于是随便找个男人,草草成婚。荆都白家无奈只得成全夫妻俩。两人每日都颠鸾倒凤,鱼水交欢。啧啧啧,可怜我们徐公子……”
流弋不屑地撇嘴,暗骂一声荒唐。流弋闷气地往船廊走去,忽然一男子鬼鬼祟祟的潜入女室中,惹得一个女孩捂嘴哭泣着匆匆跑出。不一会儿从女室中传来女孩子的喘息声与抗拒声,一阵热浪火光冒出来。
流弋正要冲进去一探究竟,没想到被热浪火光吓到了,急忙凝聚灵气,拍出阵阵寒风,扑灭火光。抬眼一看,才知道那男子脱光了衣服,正在脱女孩的裤子,身下亟待侵犯那惊慌失措的女孩,不料被流弋的掌风伤到,口吐鲜血。
那女子妍丽姣态模样,妩媚妖娆,洁白无瑕的面容在阴暗的船舱显得格外迷人娇艳。女子虚弱地喘气着,意识不清,冷汗淋漓。因为生病,脸上浮现两朵彤云。身上衣衫不整,露出白皙的皮肤,凝脂修长的大腿,还有亵衣包裹着高耸,对于十五岁的流弋来说这是一种视觉上的冲击,看得他口干舌燥,身体里的暖流汩汩涌动着,他甚至能理解那男人为何那样了?
流弋靠近前来,如狼似虎的眼神注视着她的身体与容貌,粗重地喘气着,伸出手来想摸摸她那雪白的大腿。若不是碍于情面,他真想狠狠地冲上去。
门口传来了慌忙凌乱的脚步声,一大波人涌进来,流弋从弥乱想法中醒来,立马找了件衣服盖住女孩的身子,伸手要去扶起女孩。
那女孩茫然失措的眼神逐渐恢复正常,灵动的星眸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警惕地看着他。她不扶他的手,而是靠着墙边,慢慢站起来,不慌不忙。
她拿起桌案上的烛台,缓缓地走向脱光衣服的男人,在众人来之前,狠狠往他头上砸去,血溅飞出,不容分说。
流弋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竟然如此刚毅,想到他刚刚的想法,流弋瞬间无地自容,咽了一口气道:“姑娘,别打了,他会死的。”
门口被一群人堵住了,白敏行踏入女室中,看着惨烈的场面,几个女孩子惊慌地喊叫出来。其中一个女孩惊恐地靠近女孩,颤抖说道:“你你你没事吧?”
渐秋抬眼望去,看见成熟了许多的白敏行,差点以为看错了,眨巴着眼睛。渐秋原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汤有瑜送的灵镜救了渐秋一命。灵镜把渐秋跟桃花马都囚禁起来,在大荒流里漂流了很久。渐秋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样子回到了花翠茵十四五岁模样。
一开始在镜中,渐秋很痛苦,想到二哥,渐秋每天都哭到晕厥。经年累月,渐秋感觉自己在灵镜里呆了很久,仿佛千百年般的漫长。因为出不去,渐秋只好在里面修炼着仙气灵力,身体也不会出现意外。在灵镜的涵养下,渐秋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不再衰老。
没想到修炼成功后,有些许仙气灵力,渐秋便能冲出灵镜。一出来,因为还没有适应外界,晕倒在海水中,后来被船上的几个歌女伶人救起来。
真他的行啊,刚醒来就得遭受这种混账事情!
渐秋不管白敏行能不能认出自己,不慌忙,只是抬着烛台往流弋的方向走去。这少年刚刚炽热的眼神就是想侵犯她,他不会理解错。渐秋举起烛台,默然地指着流弋。真是苍了天,老子堂堂正正大丈夫,云纪神君竟然要被这毛头小子调戏亵渎。
流弋慌神地摇摇头,看着自家师兄,急忙找了靠山,无辜地说道:“师兄,这女孩疯了。”
渐秋怒力地扔掉烛台,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与头发,镇定自若地对流弋说道:“看到没,这就是下场。”
“快救人。”白敏行急忙对着身后几个师弟说道,审视莫名其妙的渐秋,又迷惑地看着流弋。
白敏行的注视让渐秋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被认出来。
几个女孩搂着虚弱的渐秋走出船舱,蔓柳捂着受伤的脸颊,不安地说道:“那男的是城主家的小公子李博文吧,我还挨了他一巴掌。”
“他怎么会忽然对这妹妹做出这事?你们可知道?”
“那昨晚我们把妹妹打捞起来时,博文公子不是在船上同那些公子哥游戏吗?他们都看到了,估计那时候就起了歹心。”
“这下惨了,妹妹,你还是赶紧走吧,离开这里,城主家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
渐秋颔首低眉着,尽量不抬头,神色慌张道:“好,多谢。”
那几个女孩给渐秋点碎银,但渐秋没有接。当年陆云桥给了渐秋很多钱,他一直都是贴身保管。趁着有灵镜,他可以随身携带物品。
下岸没几步,那城主公子家的侍卫把渐秋层层围住。为首的侍卫道:“臭女人,你打伤了城主家的公子,你就等死吧。”
渐秋面前表现得淡定自若,方寸不乱,心里却是讥笑着这群凡夫俗子。真拿他这个神明是软饭吗?只要他发威,就是天界神殿,他都能拆下来。
城主家的侍卫何时年把李博文抬下船,李博文头上冒着血泡,奄奄一息。其他几位跟着李博文的世家公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渐秋。
一个锦衣华袍的男子把玩着玉扇,用玉扇挑衅地在渐秋的后背画着,调戏他。
几个男人一脸色态地注视着渐秋,时不时语言挑逗着:“哟哟哟,看博文兄没温柔对你吧,我们好好对你。”
“就是,来哥哥怀里,看你娇滴滴的样子,哥哥都要融化了。”
渐秋全身起鸡皮疙瘩,走前几步,转头注视着眼前的几个纨绔子弟。渐秋不吐不快,心想这几个男的都是瞎眼了吗?真是找死!我不发威当我是好欺负?
白敏行皱眉注视着刚刚那个男子对渐秋的恶劣行为,想着她刚刚对流弋的态度,大概知晓怎么回事。看着看着,总感觉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灵光一现,顿悟出来,这女子很眼熟。白敏行纵身一跃,轻捻立足于渐秋身边,喝道:“各位请自重。”
“你谁呀?爷要的女人,谁敢多嘴。”
“哪来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流弋高傲地怒吼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也敢跟我们仙门世家的弟子比?”
城主家的领头侍卫何时年走上前,以剑示威道:“不管你是何人,这姑娘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城主府上,给城主家一个交代。”
白敏行点了点,正义凛然道:“行,我跟着一块去。”
“师兄,不行,我们还有事,你忘了,昨晚大荒流的红光了?”流弋也跟着来到白敏行身边,心虚地瞥了瞥白敏行,又瞅了瞅一脸镇定的渐秋。流弋很害怕渐秋抖出他刚刚的事,但是想想还是觉得没有人会相信这女子的话。于是坏心思冒出,他不想让师兄管这女子的死活,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住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回去找你算账。”白敏行赫然责骂着,看了一眼渐秋,流弋心虚地低头下来。白敏行亮剑出来,丝毫不慌,青光凝聚孤鸿剑,蓄力待发。
渐秋不禁轻呵一声,没想到白敏行初心不改,还是这么仗义。
两方对峙着,大荒流岸边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惊涛骇浪,卷起千层楼般高大。看得渐秋很怕以为是要海啸来临,渐秋有种感觉如坠深渊的感觉。
深海里猛地冲出五条黑色蛇形的怪物,约有三四十丈高,张牙舞爪,吐着猩红的信子,从嘴里涌出绿色的液体,但是头上却长着龙的犄角。甩尾袭来,几艘画舫雕船如撕纸般轻而易举地四分五裂,迸溅出万千木屑与海水。潮水如高台,铺天盖地袭来。
白敏行见状也来不及躲开,岸上的人都被卷进漩涡深海中,船上的人无一幸免。
不是吧,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从深海里出来,如今又重新被卷进来,真是倒霉,倒霉!
在巨浪深海中很难自由控制自己的行动,岸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被卷进猛浪急流。渐秋被呛了好几口水,下意识地抱住一块木板,气喘吁吁地攀爬上去。
那五条冒着绿色液体的黑蛇见海里的人越来越多,兴奋地拍打着海面,急迅翱翔于深海中,如海浪般此起彼伏地翻涌着,将落入海里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吞进肚子里。
绿液与血液逐渐蔓延于整片海域。看着那些海里染上绿液的人的身体逐渐腐烂,应该是中毒了。蛇越来越近了,渐秋的四周已经是一片绿海。身上的衣服被腐蚀得所剩无几,肌肤被绿海腐蚀得开始疼起来。渐秋紧紧地注视着那翻腾的黑蛇群的方向,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然他怕又要被发现自己的血液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