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允回答:“是的,宫里也有,不过那个盒子从开宇三年之后就没再用过了。一是因为宫中的人几乎都被今上拔除了,二是因为赤霄院已经不能再监督皇权了。”
“可还是有张培这样的人留下来了。”夏翊清笑着看向即墨允。
即墨允微微摇头:“张培不是传递消息的,他只是用来培养一些可靠的宫人的。”
夏翊清了然:“难怪当时大人说安成不是你的人。”
即墨允笑了笑,继续说道:“巫蒙这里有人专门负责信鸽,只要有消息传回,全部都按照不同来源放到这些石格之中。然后会有人取出来整理归档,普通的事情每半个月跟我汇报一次,特别紧急的事情我当天就会知道。”
夏翊清问:“那消息怎么保密?”
即墨允:“院里所有的消息都是用暗语来传的,所以就算截获了信鸽别人也看不懂。各地暗桩还有专门的人负责传一些信鸽带不动的资料,各地的暗语都不一样,而且暗语的解码方式每年换一次。就拿信州来说,信州几个县的消息都会汇总到刘让那里,然后刘让再把消息交给江宁府的暗桩,江宁府的暗桩会把消息递给江南路的总暗桩,江南路的负责人手中有暗语,他会把消息筛选整理好之后用暗语传回院里。管理信鸽的人收到江南路暗桩传回来的消息之后,就会放到这个对应的石格之中,然后负责江南路信息整理的人就会用手中的密码本解读消息,之后归档汇总。”
夏翊清想了想,说:“所以就算院里其他人看到了消息也解不开密码,就算江北路的负责人也解不开江南路的消息?”
“对。”即墨允点头道,“当然这只是普通的情况,如果有紧急情况,各州负责人也可以直接用信鸽给我传信,他们手中都有一套通用的暗语,这个暗语不常换,因为很少用到。”
夏翊清又问:“那传消息需要多长时间?”
即墨允:“各地的消息传送都十分快,哪怕是通远路和广南路这两路,从最下面的县传消息到最上面的路一级也用不了一天。所以就算是离临安最远的县发生的事情,我最慢五天也能收到消息了,一般都是两三天就能收到。城里的消息更快,不出半个时辰我就能知道。城里一共有八个暗桩,我在临安的时候每天都会去走一圈。”
夏翊清感叹道:“确实很快,难怪院里总能提前知道消息。”
即墨允走到石柜前伸手拉开一个石盒,拿出里面的东西递到夏翊清面前:“殿下看这上面的颜色,觉得熟悉吗?”
夏翊清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跟奏折分类是一样的?”
即墨允点头:“是,奏折的那些分类,最开始是院里在用的。红色加急,蓝色次之,白色再次,绿色是军务,黑色是周边邻国的消息,黄色是宫中专用。如果各地有红色的情报都是直接送到我手上的,我看过之后再归档。”
夏翊清问:“所有地方都有?”
即墨允摇头:“也不是,但大部分都有。京里的话,定远公府和平宁侯府没有,晟王府没有,你王府上没有,两位许大人家里我就随意安插了几个,没有太用心,昭文阁那些学士家里的我也早就撤了,平常就偶尔顺路去看一看。临安之外的基本上都有,因为我不能随便出京,所以消息都得靠他们来传。因为我经常在宫里溜达,而且宫里的人留下的不多,所以我有事都是直接去找他们。周边国家里西楚安插的最多,南边比较少。西域没有,因为语言和相貌不同,草原那边前些年不太多,长公主手里有一批人一直盯着草原。前些年长公主回京之后把手里的人交给了我,所以这些年草原的消息也都在我手里。至于长羽军中的消息,收到之后我会给季亭看过之后再说。”
夏翊清:“父皇竟然会放任公府没有消息?”
“安插不进去。”即墨允笑着说,“这世上总得有些地方是赤霄院进不去的。当然其实是我不想安插,公爷是季亭的哥哥,当年又是他把季亭救出来的,我没必要这么做。”
“难怪之前父皇对公府那么忌惮。”夏翊清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指着院子里的房间问,“那这些屋子里都是归档过的资料了?”
“是。”即墨允解释道,“里面都是各种文卷资料,官员致仕五年之后才会销毁,有爵位的要等身死之后十年销毁,子嗣袭爵之后也一样,分府出去的未袭爵子嗣五年之后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些,有没有消息都无所谓了。”
夏翊清:“那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大人带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即墨允带着夏翊清走到西侧的院落,介绍道:“这里是辰铸的院子。辰铸是造兵器暗器的,当然许多暗器都是季亭画的图纸。”
夏翊清走进院子看了看,笑着说:“果然是造兵器暗器的,看着跟枢修院似的。”
即墨允笑道:“确实,我一般也不爱来这里,白天的时候总是吵吵闹闹的,还有各种工具的声音,季亭给他们做了隔音也还是不行,能隔断人声但是隔不断那些锻造的声音,所以有时候更觉得诡异。”
夏翊清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就走了出来,指着中间的殿说:“刚才我们过了正殿,现在这个是大人住的地方了吧?”
即墨允点头:“殿下进去坐坐吧,我这里虽然简陋,但是茶水还是有的。”
夏翊清跟着即墨允走进了寝殿。一进寝殿就看堂屋里一张长桌,应该是平常办公用的,上面有文房四宝,还有一些没有处理的情报和公文。东侧的梢间和次间打通成为一间卧室,床就靠在东侧墙上,首尾两侧都是柜子,应该是放衣物被褥之类的。北面窗下有一张小的方桌,拉开目测能坐四人,不过此时靠在窗下,想来一般也没有人进来长坐。南面墙壁上挂着一块淡灰色的纱帘,纱帘后面隐约可见是一道门。床堂屋西侧的两间也是打通的,摆放了许多书架,上面装得满满当当,只有一个很小的单人坐榻摆在朝南的窗下,并没有别的什么陈设了。
即墨允带着夏翊清坐到卧房这一侧的方桌前,给夏翊清倒了一杯茶,说道:“我这里没有殿下爱喝的日铸雪芽,殿下别嫌弃。”
夏翊清接过茶:“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没那么挑剔,更何况大人这蒙顶甘露也已经算是好茶了。”
“我一般都是喝水的,只是有人来的时候才拿这茶出来。”即墨允落座之后看向夏翊清,“殿下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赤霄院会选址在这里?”
夏翊清一愣,然后连连点头:“对啊!大人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这一片是外皇城,这些府邸都是皇家御赐,归内宫监管的,官衙确实不应该在这里才对。刚才大人说这里是王府改建的,所以是被罚没的王府吗?”
“这里是先皇的潜邸。”
“先……!”夏翊清十分吃惊,旋即又明白过来,“对,先皇没当过太子,是以亲王身份继位的,确实该有自己的府邸。”
即墨允笑着说:“坊间是不是还传言,赤霄院的命名是因为赤霄剑?”
“难道不是吗?我记得之前大人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啊!”夏翊清看向即墨允,“而且赤霄确实是帝道之剑啊!”
“那时你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即墨允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你再想想。”
夏翊清仔细地想了想,然后犹豫着问:“不会只是这么简单吧?”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不过刚好又有赤霄剑的名号,后来才会被人误传。”即墨允朗声笑道,“而且,这些年所有人一提到赤霄院都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是我真的那么可怕吗?还是我赤霄院真的做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不过是因为赤霄院成立于永业年间,那个时候没人敢用这‘赤’字,所以当年他们在提到赤霄院的时候就都小心翼翼,后来反而成为习惯了。其实当初起名的时候,先皇的本意是告诉世人,赤霄院既然敢用先皇的名讳和曾经的封号,那便是谁都不怕。”
永业皇帝,名讳夏赤炜,登基之前封号为霄王。
夏翊清追问:“可这些年大家对大人你的名字也这么忌讳,看起来是真的害怕。”
“我当赤霄院院首的时候,十五岁。”即墨允说道,“十五岁的少年,来历成谜,未经科考,直接官拜正二品,能监察皇室和百官,还能直接用皇上的名讳,这坊间最不缺的就是谣言和故事吧?”
夏翊清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所以,所以大家不会以为大人你是先皇的私生子吧?!”
“对啊!”即墨允也笑了,“而且后来我跟今上因为言清的死吵了大半年,今上都没有对我做任何惩罚,我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以不穿公服,不去上朝,不给今上行叩拜大礼,这传言几乎就坐实了,再加上这些年今上看起来对我十分信任,又让我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岁数大的人因为怀疑我的身世不敢直呼我名字,年轻一些的又惧怕传言中赤霄院的手段也不敢直呼我名字,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夏翊清觉得离奇又好笑:“皇家向来严谨,就算真的有所谓的私生子,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更不可能让私生子入朝为官的。而且先帝那个性格,他能因为姑母母妃的一句玩笑话就痛下杀手,怎么可能留私生子在世间呢?”
“这种事情殿下你作为皇子自然明白,可是百姓茶余饭后闲来无事不就爱编排高位者吗?”即墨允笑着说道,“莫说是皇帝,历史上那些王公贵族们谁的身后不是一堆影影绰绰的轶事绯闻?作为上位者如果真的因为这些事情去跟百姓计较,反而失了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