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许侯的族亲都到许府来,这也是许琛继认父入族那一次之后,第二次见到如此齐全的许家众人。
许侯父母早逝,兄弟四人轮番拉扯小妹长大。
大哥许笠,字伯亭。前些年外放归来,现在是正四品太常寺少卿,是个清闲且安稳的差事。许伯亭和妻子张氏青梅竹马,育有两子一女。最大的儿子许仁柏今年十九岁,正准备科考。二儿子许仁栋十四岁,一直想跟着许侯从军。女儿许仁柔,年后就该谈亲事了。
二哥许策,字仲亭,一直在太学教书。妻子叶氏是当年许仲亭刚入太学时候的教习的女儿,叶教习待许仲亭甚好,临终托孤将女儿交给了他。二人婚后夫妻和睦,只是叶氏一直没有生养,后来纳了一房小妾,生了庶子许仁铎和庶女许仁锦。结果几年前叶氏突然有喜,生下嫡子许仁钰,也算是儿女双全。
许侯行三,是许家官阶最高的人了,又是侯爵加身,公主驸马,所以很少还有人叫他的名字,朝中都称他许侯,长公主和皇上私下里都以字相称,没什么人还直呼他许箬的大名,许琛也是在入族谱那一次才知道自己义父的名字。
许侯的小妹,也是许琛唯一的小姑姑叫许筠,表字幼婷,嫁给了一位太医,这位太医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负责四皇子药物的太医孙石韦。许幼婷出嫁之时孙石韦还是一名普通郎中,后来是在许幼婷的鼓励之下考入了太医署,没过几年又进了太医院。虽然御医只是八品小官,但二人夫妻和睦,生活上偶有不足,也都有哥哥们补贴,日子也算过得舒心。?
许侯收了许琛入名下,夏祎如今又怀有身孕,无论男女,许侯这一支也算是有了后继,现在许家这兄妹五人之中,就只有许季亭依旧未娶。
当年之事是绝密,所以许家其他人都不知情,只知道许季亭外逃多年机缘巧合认识了晟王,后来一直在晟王府居住。虽然许家大哥二哥十分生气,但碍于晟王的身份,最后还是原谅了许季亭,默许了他继续这样下去。
更主要的是,许家这几个兄弟这些年没少被许季亭补贴。他们都是为官清廉之人,俸禄顶多维持生计,而一些额外的开支则大多靠许季亭来补贴。哪怕是亲兄弟,也毕竟会拿人手短,时间长了,这兄弟四人也算是归于和睦,当年之事便不再被提起。
如今各家都有了子嗣,许琛也就有了一大堆兄弟姐妹,在几个堂哥堂姐之中,许琛最喜欢的是大伯家的许仁栋,或许是因为许仁栋对他最先表达出善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他兄弟都只是客气有礼,多少有些猜忌顾虑,只有许仁栋搂着他的肩膀说:“太好了!以后我去三叔府上练武就有伴了!”
后来许仁栋果然常到府上来找许琛,俩人切磋练习,关系自然更近了些。
许家兄弟四人都分府而居,平日里虽然许侯兄弟常常见面,但几个孩子却都是在各自府中,并不经常走动,所以许琛见到他们的时间也并不算多,甚至用了好久才分清楚许仁柔和许仁锦的长相。
如今夏祎有喜,对许家来说也算大事,饭席上许伯亭问起孩子的名字,许侯只淡淡地说:“从仁是自然的,后面的名字自然还是要问过陛下才行,不过我们私心觉得跟着琛儿从玉就挺好的。”
许仲亭点点头:“从玉甚好啊,男孩可选琮、珏、琪、玮等字,若是女儿,也有瑛、琼、瑶、琳等字,都是寓意美好的字,三弟和长公主果然早有准备。”
夏祎适时接话:“我虽早年在宫中跟皇兄一起读书,但这些年终究还是多行军打仗,叔亭也不是精通文墨之人,既然二哥说好,那定是错不了的!”
众人又都举杯。
放下酒杯,许琛却听到身旁一个声音传来:“切!不过是个捡来的野孩子,竟也能用上三叔家的辈字,不过即使从了玉也从不了仁,白浪费了那么好的一个字罢了。”
许琛侧头看了一眼,是二伯家的庶长子许仁铎,许琛面色如常,倒是大伯家的许仁柔在一旁轻声说道:“嫡养子可也是嫡出,族谱上清清楚楚写着的嫡出可做不得假,有些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许琛抬头,正对上了许仁柔投来的目光,许仁柔的脸上飞起一团红晕,立刻低下了头。
坐在许琛身旁的许季亭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微微坐直了身子,语气中故意带着好奇,问道:“仁铎,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呀?说出来给小叔听听好不好?”
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许仁铎身上,他一时有些尴尬,这时,坐在旁边的许仁锦开了口:“回小叔,刚才弟弟和仁柏堂哥在说学堂上的事情呢!”
这时许仁柏也开口道:“正是,我今年便要参加科考了,想来还有些紧张,还想向二叔多请教一些经验呢!”
“那是自然,仁柏可是我许家仁字辈的长子,我当然要好好指点了!”许仲亭说着还指着自家的仁钰和仁铎说:“你们可得好好跟仁柏学学,知道了吗?”
许季亭赶忙打断道:“二哥你快停下来吧,仁钰才七岁,仁铎也才十三,别给孩子那么大压力!吃饭的时候不要跟孩子们说学习的事,容易影响食欲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喝酒!”众人又举杯。
许季亭在旁边偷偷冲许琛挤眼,许琛不明所以,许季亭放下酒杯,在许琛耳边说:“以后离你二伯家那个仁铎远一点。”
许琛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还有,仁柔出嫁之前不要再见她了。”许季亭又补了一句。
许琛不解:“为什么?和仁柔姐姐有什么关系?”
许季亭拍了拍许琛,说:“听话,你以后就知道了。”
饭后,夏祎带着女眷们往后院走去,许仁柏和许仁栋带着一众孩子到院子里玩耍,前厅只剩下了许家四兄弟,孙太医知道许家四兄弟定是有事要聊,便借口太医院有事提前离开,说晚些再来接幼婷和女儿。
待众人都离去,许季亭率先开了口:“二哥,你家的仁铎要好好调教了,今日他说了些什么话你可知道?”随即将刚才饭桌上那番养子嫡庶的话告诉了几位哥哥。
许仲亭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连忙跟许侯道歉。许侯嘴上说着都是孩子不必挂怀,心中却担心许琛会多想。
许季亭说:“二哥,若嫂嫂一直没有生养,仁铎可能心里还好一些,如今你和嫂嫂有了仁钰,他作为庶长子,自然心里会不好受,若再有有心人挑拨,将来恐家宅难安,你和嫂嫂都是温和善良之人,但也不要太好拿捏,有些人该处理处理,孩子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仲亭听后愣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许季亭转而对许伯亭说:“大哥,年后仁柔便该议婚了,我有两个建议:第一不要跟世家贵胄结亲。第二不要跟商贾结亲。”
许伯亭开口道:“这第一条我明白,本也没想跟世家有瓜葛,可这第二条何解?我本想让你在熟识的朋友之中介绍一些。”
“正因为我天天跟他们打交道,所以才提出这样的建议。对女子来说,婚姻便是一辈子的事,我想你求的该是柔儿一辈子安稳幸福吧。”
许伯亭点头:“那是自然。”
许季亭解释道:“虽然我朝重商,许多大族女子也都会和商人结亲,但临安这些行商之人求娶官家女子,无非是看上了女孩家里的权而已。可如今大哥你并非身居要职,巨富之家大多奔着更高权位的姻亲,而一般商贾之家,不是我托大,或许还没有我有钱,仁柔嫁过去倒不一定能过得好。更何况行商变数颇多,若家道败落,岂不是苦了仁柔一辈子。如此倒不如不与行商之人结亲。”
许伯亭点点头:“那你有什么建议?”
许季亭举起两只手指,晃了晃说:“第一,读书人,品性端正家世清白的读书人。第二,门当户对的朝廷新贵。第一条是为了仁柔,第二条是为了大哥你,具体怎么选,还是要你跟大嫂商量。”
许伯亭摇了摇头:“我不需要用嫁女儿换来我的什么东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只想她过得好。”
许季亭笑了笑说:“那就行了,那就让二哥在太学的教习或者上舍生中找找合适的吧!”
许仲亭一拍大腿:“对啊!上舍生里都是些小官子弟,没有那么多官僚气息,上舍生又都是优中选优,我那几个同僚家的公子也都到了年龄,大家都知根知底,不错不错!”
许伯亭:“确实不错,只是我好歹正三品官员,若把女儿嫁给无品级的太学学生,岂不是太过不配了吗?”
许仲亭摆摆手:“大哥莫急,如今不过是议亲,今年考核之后又会有一批优等上舍生直接授官。按照往年的惯例,优等上舍生外放便是正五品同知起,若进入各部任职,最次也是从五品员外郎,各部各司员外郎皆都有实职,还怕不能升迁吗?”
许伯亭十分满意:“是了是了!这样甚好!那要拜托二弟帮仁柔好好挑选了!”
许仲亭笑笑:“那是自然!”
就在这时,流华突然进来匆忙回报:“侯爷、各位主子们,柔小姐和琛少爷落水了!不过已经被救上岸了,如今并无大碍,都在后院呢。”
“什么?”
“怎么回事?!”
“快带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