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珏是怎样的女子呢?
她善良,习武十余年,从未亲手杀过任何人。
她柔弱,封琳封琅俱成神话的时候,她亦不思进取,弱不禁风得只像个寻常的闺中女子。
可她坚忍又独立,她能为她的弟弟忍受多年的冷眼,她能为她的心上人四处奔波,甚至想到逃婚这样荒谬的选择。
封家从来不出毫无野心的人,她的野心便如长夜星辰,是由弟弟、挚友、心爱之人组成的最最灿烂的星图,沉默地维持着她孑然独行、奋不顾身的生命。
她一生都在竭尽全力地把罪恶视作恩德,一步又一步地忍着、退着、让着。
封珏合上眼,不再去看封琳满是乞求的眼睛。
封琳涕泪纵横,苦苦哀求:“姐,不要只留我一个......姐,求你了,我错了,我不敢了......”
“......封琳,”她流着泪,握剑的手却加大了力气,“你一直都不知悔改。”
封琳喃喃道:“不、不是的,我真的改,姐......”
封珏的剑上尚有燕还生的血迹,此刻一地残艳间,竟已分不清是哪一簇焰火更加稍纵即逝。
她偏头横剑,芳华便都止于一瞬。
一切爱不得、恨不能的煎熬与苦难,都随这霎时的惨烈遥遥远去了。
释莲掐着持珠,长长一叹。
罪恶悉数湮灭于此刻,无论是封琅还是封珏,都用他们仅剩的生命宽恕了一切罪业。
封琳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辛苦多年粉饰的太平都在此时土崩瓦解。
他像个片甲不留的逃兵,在全军覆没之际遭遇所有恶报。
天谴也好,报应也好,他已确实输到不剩任何了。
释莲突然上前,果断地点在封琳的睡穴。迎着沈重暄错愕的目光,释莲眼睫低垂,直白道:“殿下想见您。”
冯恨晚警惕地上前半步:“殿下?本座若没记错,你该直接听命皇帝。”
释莲平静道:“这是小僧的选择,在处决沈少侠前,满足公主殿下的心愿。”
“处决?”冯恨晚冷冷一笑,“就凭你?”
沈重暄犹疑地皱紧眉头,反问:“你为何要帮我?”
释莲默然片刻,摇头道:“你救不出酩酊剑,小僧也不会为你而和梨花砚为敌。”他一边说着,一边扫了昏睡的封琳一眼,道,“阿弥陀佛,如果沈少侠有意,就请服下此蛊罢。”
他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枚玄黑的丹,沈重暄只一眼便本能地蹙眉:“我为什么答应你。”
释莲神情泰然自若,冷静地说:“即使小僧说您不可能救出酩酊剑,您依然会尝试。所以,您会珍惜这次机会——而小僧只需要您服下此蛊,和公主殿下见上一面,这对您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别理他。”冯恨晚嫌恶地拉过沈重暄,“本座照样能带你摸进去。”
释莲神色不改:“小僧会带您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没有人会怀疑您的身份,除非陛下下令,或者您被小僧发现正在尝试带走酩酊剑,小僧和禁军都不会对您动手。”
沈重暄问:“这蛊是师妹殿下让我吃的吗?”
“不,这是防止您犯错的。”释莲坦然无比,平静道,“公主殿下不会希望您服下此蛊,但只要您能做到小僧所言,蛊虫也不会提前发作,到了该发作的时候,小僧亦会准时备下解药。”
“小僧理解您的忐忑,但在小僧看来,您本就命不久矣。”
沈重暄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向释莲,却见释莲眉目平静,仿佛看不见即将发作的冯恨晚,淡然道:“梨花砚经此大难,必会迁怒于您。小僧为您争取的一点时间,足以支撑到您和殿下见上一面。”
“假如您身法了得,还能甩开小僧去见酩酊剑。”
释莲的神色平静如常,仿佛算到了他的选择一般,问:“小僧还剩最后三句话,请您做出决定吧。”
“一,这蛊是浮屠内部所用,白剑主、梨花砚、斩春君,都受此蛊差遣。”
“二,此蛊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作,唯有浮屠知道缓解之法,而历代释莲,则知提前催动之法。”
“三,令堂血观音,和您的手下败将寒水煞,都可理解为死于此蛊。”
释莲向他递了递手掌,重复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