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庭本人名气并不如何,萧漱华接连数日流连酒肆茶馆也没打听到什么,只听人说他性格暴躁,常受他那位光风霁月的兄长乌啼月责怪,反而是不善言辞的孟无悲,竟然在次日夜里接住一支挟带着半张残纸,稳稳地钉在他们房前的断箭。
纸上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潦草地写着几个字,萧漱华和孟无悲挑灯琢磨了大半宿,才认出这是写的“悬元刀”三字。
两人对视一眼,萧漱华好笑不已:“悬元刀失传多年,不就是因为这玩意儿练到第十八式便会破绽百出吗?”
“...但最初用出悬元刀的人,”孟无悲眼睑微阖,垂眸折起那张纸,“就是宋家人。”
萧漱华倒是不曾想到这一茬,按理来讲,在辟尘门这样的名门眼里,封家宋家引以为傲的那套传承应该都只是玩笑而已,若非辟尘剑对人悟性要求太高,而辟尘门人又大多不愿入世,只凭封家宋家那些剑法刀法,远不足以得到如今的追捧——可孟无悲这样天生便高人一等的辟尘门大师兄竟还研习过悬元刀这种三流的东西,说出去也实在好笑。
“所以这是有人暗中帮我们咯?”
孟无悲瞥他一眼,平平道:“帮你。”
萧漱华笑着伸手揪过那张纸,纸还微微润湿,能感觉到先前被谁攥在手心握了挺久——反正不会是孟无悲。
“替我谢一下人家。”萧漱华向他丢了个媚眼,又补一句,“只要孟郎注意分寸,华儿还是不会轻易吃醋的。”
孟无悲面无表情地拿回那张纸,就地蘸着摇曳的烛火烧得干干净净,又从一旁抄起玉楼春和桂殿秋,伸手拎着萧漱华的衣襟便朝外走。萧漱华被他捉得猝不及防,当即唉声大叫,没羞没臊地嬉笑道:“要走也往房里走啊,往外边走,孟郎也太...”
孟无悲一本正经地打断他满嘴的胡话:“去练剑。”
萧漱华:“......”
他一时有点说不出话,但萧漱华这样水平的脸皮又岂会如此轻易地被堵住嘴,没一会儿又再次开口:“...良辰锦时,怎容辜负?孟郎...”
孟无悲实则不太懂他这话的意思,但依然铁面无私地顶道:“练剑。”
“......”萧漱华觑了一眼孟无悲手里拿着的两把极其相似的剑,心底的不满总算以自我安慰的形式少了些许,不情不愿地假意挣扎了一下,“我不太想...”
孟无悲有理有据:“贫道在山上曾看过有关悬元刀的书,去年和宋家人交过一次手,应当还能记起一些。”
他说得过于平静,以致于萧漱华想了半晌也只感受到了对方一心为自己好的善意,丝毫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依你,都依你。”萧漱华咬牙切齿地拂开他手,一把抢过桂殿秋,冷声笑道,“将来你求我都别想了。”
孟无悲:“?”
——姑且不论孟无悲有没有听懂萧漱华的威胁,萧漱华的怨气却是实实在在地在半盏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无悲的剑势和他本人的作风一般无二。
大开大合,清和端正。
仿佛昭昭日月,无需什么佐证,自然而然地鉴映着世间众生,又如滔滔洪流,奔涌不息,在它之前,草木生灵皆可一概而论。
总之他的剑无甚私情,也少有恶意,他只是平平无奇地出剑,每一招都挑不出错处,看似迂腐刻板,又偏偏宛如天然。
——萧漱华恰恰爱惨了他这一点。
他还记得简都那位儒士拈着长须摇着羽扇的骂辞:“所谓以万物为刍狗——简直荒谬,谁可能万物刍狗?有君有父,有师有长,怎么能做到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究竟是何不仁?”
彼时呼声四起,纷纷应和,唯独孟无悲长眉微蹙,回身扬长欲走。
萧漱华追上他的步子,负手问他:“怎么不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