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雨水打在营房的瓦壁上,滴滴答答、不绝于耳,暮秋时节本来就已经慢慢转凉的天气,这时候更显得冰寒彻骨。
可是军营中的将士们却人人心中火热,李来亨虽然只是刻意进行一番作秀,但依旧让赤城的闯军战士们为之沸腾。
大家都为冒着秋雨、亲自来分发被褥的李来亨所折服,许多士兵尽量凑到了大帅的近处,有一些人是将要选入随营学堂的熟面孔,不少人起义从军的资历比李来亨还要多好几年;还有很多张看起来至多只有十五六岁的稚嫩脸庞,这些人大多是闯军收留的孤儿,也有一些人是闯军牺牲将士们的子弟。
初次以外,还有许许多多不同模样的面孔,有稳重干练的老兵,也有冒冒失失的新人,有从陕北流转到随州的老兄弟,也有在湖广刚加入的新伙伴。
边军、流民、佃农、奴仆、马夫……
闯军这个团体,虽然还有着种种的不足,虽然不过是一群由陕北边民、失地农民、逃亡驿卒、溃散士兵聚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却拥有着一种充满勃勃生机的朝气。就像是从青苔岩石最深处生长出来的嫩苗,或者像是初春时从瑞雪寒冬里降生的野草一样,这种朝气代表着一种希望、一种可能性。
李来亨站在军营最中间,他心中几乎为自己这番作秀感到惭愧,这一张张炽热又真诚的面孔,这无数将自己尊奉为一个伟大统帅的战士——李来亨配得上这样赤城的闯军吗?
当然,以李来亨的脸皮之厚、说服自己的能力之强,他还是立即清醒了过来。
并且还能够迅速调整心态,故作姿态,在风雨中将毡笠取了下来,使得他的束发和脸庞为雨水所打湿,一手拍在胸膛上,大声说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是几千年前,曾经在闯军发源地陕西唱响过的歌谣,它的意思是说一支军队中的所有人都是手足、都是兄弟、都是同袍。”
“现在的闯军,不止有秦人,还有中原人、还有湖广人。但只要加入闯军,这个大熔炉就会把你变成我们手足同袍的一份子。只要闯军的大旗不倒,我李来亨便在此起誓,无论到什么处境,我都一定不让兄弟们再受饥寒之苦,我们有饭同吃、有衣同穿,一定能打出一片新天地来。”
“欲求生富贵,必下死功夫,来日大战就看诸位了!”
李来亨说到最后已经变成扯着嗓子在声嘶力竭的怒吼了,他几次破音,终于把话说完。风声和雨声淅淅沥沥夹在其间,但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每个人的心中都被李来亨的话语鼓舞起了新的斗志。
银链般的闪电在空中烁烁划过,雷声轰鸣,让李来亨心中都为之一颤。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
闯军现在是兵强马壮,短暂时间内后勤辎重也全无忧虑之处,只等郭君镇等大将回到随州,就是闯军出兵拿下枣阳的时候。
“风雨已起,闯军要动一动了。”
李来亨将轻裘卷在身上,一手提着毡笠帽,另一手遮挡在额前,对白鸠鹤笑道:“鹤爷,咱们现在要铸炮造铳还很为难,但制造火药在条件上来说应当不再成难题了,你们百工衙、军器院那里都要快些将制造火药的事情提上日程。以后我们将守土不流,火药对攻城和守城都起到决定性作用,一定不能短缺。”
他转身离开,在风雨和雷电中还有许多闯军将士远远望着这位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大帅。人们的脸上都带有一种最为淳朴的热情和信任,两年前那个快要饿死的民夫,两年后已成为了数千人心目中一位真正领袖。
等走远以后,李来亨才暗暗喘了一口气,嗨,这雨下的这么大,早知道还是应该戴上蓑衣斗笠才对啊!
雨声淅沥,雷声不断,雨点打在飘落的枯叶上,分外地响。风声缓一阵,紧一阵,时常把雨点吹进帅府中去,帅府的中堂有一只香炉,这时候也被秋风和雨点弄的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