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不记得,可是我还记得呢,”一旁的孙文俊忽然插嘴道,一边转向贾明,一边小声道,“上回咱们回京,可不正是皇后薨的时候吗?当时正好咱们人在中原暗中练兵,王爷王妃急召殿下回京,我和殿下接了信儿之后,赶紧地就没日没夜地往京师赶路,好家伙,连赶了三天三夜、跑死两匹马呢!这才总算没耽误事儿,说起来这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对,可不是十年吗?”贾明一怔,随即笑了,笑得有些自嘲,“那次,我还在家住了五十五天呢。”
那一年皇后薨,这样的场合,定安王夫妇自然是要出席露面的,不止他们,就连定安王世子也必须全程出席,而且还不止一天,帝后情深,万岁爷足足为皇后停灵了四十九天,这前前后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成日地跪拜叩头,还有出面路祭,那个气若游丝的病秧子自然是承受不了的,所以定安王夫妇这才唤了贾明回京。
那一次,贾明在家里足足住了五十五天,眼睁睁地看着后院那个阴郁沉默的病秧子对自己的冷眼愤恨,也忍受着定安王夫妇数十年如一日的冷漠苛责,贾明觉得那五十五天特别煎熬。
那时候,他特别想念江南,想念那个宽敞舒适、属于他的院子,想念在那个院子里成日忙着针头线脑、忙着柴米油盐的南姨……
似乎,那才是他的家,而这座阴森沉闷的府邸,从来都不属于他……
此时此刻,贾明想着那个时候,那个十八岁、还有些伤春悲秋的自己,有点儿想笑,又有些觉得自己可怜。
今时今日,了解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猛然回首,这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兢兢业业的棋子,二十年来,只要爹娘一声令下,他就闷头做事儿,不求一点儿回报,不仅为他人作嫁衣裳,还要在关键时候有随时赴死的准备……
是啊,随时赴死,谁知道皇后的葬礼上,有没有人藏着刀、专门等着绝定安王府的独苗儿呢?
所以,真正的主子从不出王府,一直都被千尊万贵地养着,倒是他这个棋子大江南北地跑,多少次生死一线。
……
贾明轻笑着,眼角漾出细细的纹路,眉宇间露出淡淡的伤感,不过这伤感也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贾明握着马缰,仰头看着城门上斗大的“京师”二字,一边缓声道:“等下一次进京,咱们便就不做这皮货生意了。”
孙文俊一愣:“怎么着?掌柜的,您这是想改行?那您打算干什么行当?”
唐砚倒是听出了点儿名堂,侧脸打量着贾明,明明贾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却有一股子让人忽视不了的霸气和凌然,这是在乌兰农场和金龙山上的时候,贾明不曾拥有的,那是从什么时候才有的呢?
唐砚仔细想了想,似乎是从内扎萨克之后,贾明便就和从前不一样了,从一个对爹娘言听计从、从无拒绝的孝子,变成了眼前这个终于摆脱了身上的枷锁、不再负重前行的……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唐砚为过去那个渴望父母关注的贾明遗憾,也为今时今日这个自信霸气的贾明欣慰。
“当然是惊天动地的行当。”贾明冲孙文俊咧嘴一笑,然后策马直奔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