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离开正殿后,玄宁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再次去了惩戒堂。
说来倒也古怪,在乐郁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玄宁疯狂在山下屠杀妖物,时不时带回来几只高阶大妖供宗门赏玩研究,论起来,玄宁出入这惩戒堂的次数,绝不算少。
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让他不适。
惩戒堂外的景物比其他地方破败许多,总显得萧条,纵使后来常云令人在两旁栽满了绿树红花,反倒突兀极了,显得惩戒堂更加古怪莫测。
金秋已过,凛冬将至。
带着寒意的晚风吹散了玄宁的难得升起的惘然,他抬起头,凝视着用黑玄铁打造的牢房。
往常,玄宁从未如此仔细地观察过这间屋子,因为里面关押着不是高阶妖兽,就是叛徒细作,偶有些犯了错的弟子。
这些不值一提的蝼蚁,从来无法博得高不可攀的玄宁真人垂眸一顾。
如今不同。
这里面,还关押着玄宁最爱的弟子。
……
带着掌门令牌,玄宁一路畅通无阻,十分顺利地到达了关押着盛鸣瑶的牢房前。
“甲”字号房,名为锢风,这还是曾经常云给惩戒堂细细划分重建时,玄宁顺手提的名字。
兜兜转转,这两个字,如今看来到似无声的嘲讽。
这一次,玄宁没有沉默多久便推开门。
被铁链束缚禁锢的人像是半点没有知觉,垂着头,毫无声息的模样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去。
若不是在玄宁靠近时,那忽而颤动嗡鸣的锁链,就连玄宁都会盛鸣瑶已被魔气吞噬。
入魔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威胁并非可以计算、推测的‘某段时日’,而是被魔气入体后的时时刻刻。
“我之前去了正殿,商讨如何处置你身上的魔气。”
“丁芷兰说,有一种更为简单的法子可以救你,就是以同功法的人为祭,移魂换命。”
说到这儿,玄宁顿了顿,迎上了盛鸣瑶的灼灼目光。
“我未同意。”
说完这句后,玄宁垂眸,右手手指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没能用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救下自己的徒弟,这其实也是他玄宁的无能。
玄宁已经做好了足够准备面对盛鸣瑶接下来的怨怼之言,可半晌,也未曾听见盛鸣瑶抱怨一句。
牢房内仍是寂静极了,不曾有一丝风声。
玄宁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和同样看着他愣神的盛鸣瑶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
到是盛鸣瑶忍着体内汹涌的魔气,不解地试探道:“谢……多谢师尊?”
并非盛鸣瑶故作无知,实在是她委实不懂玄宁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也许是已经向掌门求情后,来自己这边邀功?
这也完全不符合玄宁的个性啊?
盛鸣瑶心中猜测越滚越大,可让同功法的人换命这种事,她压根想都没想过。
先不论和她修炼同功法的人,找遍修仙界,恐怕也就一个朝婉清,单单说着阴狠的法子,盛鸣瑶已经心中不喜。
为了自己活命,拖一个无关的人下水,这与刽子手何异?
再说了,正因盛鸣瑶之前受过这般屈辱,如今反倒不愿再让人经受这般折磨了。
至于朝婉清……总有一日,她会光明正大地站在擂台上打过她!
就在盛鸣瑶神游天外时,玄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目光落在了盛鸣瑶的手腕、脸颊、甚至脚踝的伤痕上。
玄宁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可他仍是仔仔细细地又将盛鸣瑶看了一遍。
曾经傲然不羁的神情此时显露出了几分疲惫,高高竖起的头发也变得散乱毛躁,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显示着主人如今的痛苦。
不算长的指甲有的已经因为用力而被掐断,边缘处坑坑洼洼,手指缝里都染上了血污。至于原先整洁的雪白色法衣早已破得看不出原状,嘴角旁似笑非笑的嘲讽也已消失无踪。
唯一不变的,恐怕只有盛鸣瑶眉宇之中的疏狂,与瞳孔里总是暗藏着的洒脱傲然。
“丁芷兰说有第二种方法,就是以药物和入魔者自身的精神力抗击魔气。”
“而这样的方法,能够做到驱除魔气者,不足千分之一。”
玄宁看着盛鸣瑶,忽而倾身上前,盛鸣瑶被他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抬头,可惜她如今眼前蒙着黑布,否则,盛鸣瑶定会十分惊讶。
——在玄宁如墨般浓稠的瞳孔中,此时正无比清晰地倒映着盛鸣瑶的身影。
“你觉得如何?”
玄宁轻声问道,带着凉意的话语似雪花在空中回旋,最后落在了盛鸣瑶的肩上,传入了她的耳畔。
“很好啊。”盛鸣瑶顺口答道,意识到这个回答太过随意,又赶紧加了一句,“弟子……自当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