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坡上立着的男子一身耀眼的火红,云初已然看到了正主,拎着食盒施施然的走到了近前。阿贵哼哧哼哧的一口气爬上了坡,正要转身拉一下云初,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再一看,原来人不爬坡,绕了条道,从另一头的田间小路步履从容、鬓发未乱的上来了。
柴连水早在阿贵上来的时候,便用手里的白布将地上的人全遮了起来,见此情景,叹道:“世子好福气,府中的婢女都如同大家闺秀一般,实在令下官佩服。”
云初到了近前,发现这坡上除了人再没有其他,只得将拎了一路的食盒放在了地上,弯腰的时候,一股腐腥味猝不及防的飘进了鼻子,让她不适的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看向了味道的来源处,那里用一块白布盖着。收回视线起身的时候面色又恢复了常态。
“你来做什么?”
云初边上站了站:“李娘子说,世子昨夜因她之故饿了肚子,心里过意不去,今日灶上修缮好后,特意做了些菜让奴婢给世子送来。”
左虞原本以为这个女人良心发现想要讨好自己,却不想是这个原由,低头看着眼前乌鸦鸦的头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柴连水适时道:“世子,咱们也看了这一上午了,不如先用些东西吧。”
因着这几日连续在沅水村忙碌,这里的村民对这位亲自为百姓治水的世子爷都不陌生了,且还有柴连水这个脸熟的父母官在,很快腾铭就在村民的盛情相邀下,把食盒拎去了一户人家里。
李娘子做的都是硬菜,分量也足。云初帮左虞布好筷子,待这位爷开吃的时候,见旁边的柴连水面露犹豫,不由得问道:“柴大人怎么不吃,可是这菜不合胃口。”
旁边的左虞闻言瞟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强忍着恶心的样子,心知这人是被外面的尸体影响了食欲,淡淡道:“柴大人这就受不了了?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那前线保家卫国见惯了死尸的将士岂不是都瘦骨嶙峋,最后死在敌人的刀下了。”
其实不怪柴连水反应这般大,他以往断案的时候,遇上山匪谋财害命的,也不是没见过尸体,只是那些尸体都有仵作勘验,哪像这位爷,翻来覆去的亲自查看,要有多仔细就有多仔细,他现在嗅觉里还全是尸臭味,又谈何胃口。
柴连水拱手道:“世子爷既能上战场挥剑斩敌,又能面色如常断命案,令下官十分佩服。您先用着,下官再去查看一下尸体。”
左虞也不强求,任他去了。
云初站了会儿,跟在柴连水后面出来了。
那白布下面果然一具尸体,面上不知被谁剥去了皮,颈上一道伤口割破了喉,血淋淋的皮肉外翻,身上的衣服好好的,但胸前还插着一把刀,刀柄已经快没入了身体里,死相极为凄惨。
云初忍着心头的不适,拧着眉道:“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竟下此毒手。”
柴连水转身看了云初一眼又扭过身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沅水村历年因为水患的问题颗粒无收,都会前往边界寻些营生,那云江的地方官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会出现遭受欺负的事被赶回南岐,但也顶多是殴打,万万不会伤及性命,岂料今年竟发生了这种惨状。”
云初一怔:“柴大人是说,这命案和云江有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南岐人去边境谋生触犯了云江本地人的利益,若说是他们所为,也不足为奇。”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初十分有眼色的退开位置。
左虞拔下匕首,对着日光细细看了一会儿,那匕首上的花纹是一对不知名的野兽,用来打造刀身的材料也极为特别,他把匕首递给柴连水道:“沅城境内,你可有见过这样的匕首?”
柴连水在沅城任职长达十年之久,却没见过这种样式的兵器,他拿起来反复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莫非真是云江人所为?”
左虞示意腾铭把匕首收起来,看着死去的那人若有所思道:“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云初跟着看完了全程,心里震惊无比,只因那匕首确实是云江境内较为常见的武器,可她明明已经去信给了云衡,这种伤亡理应不该出现才是,她一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回去的路上,云初还在想这件事儿。马车从沅水村出来驶入乡间小道,柴连水那幅身板过于瘦弱,被安排进了马车与云初同坐,左战骑着马走在前面,鲜衣怒马的高大背影竟也十分出众。
柴连水见云初定定的望着窗外,轻咳一声道:“世子有勇有谋且与寻常世家子弟不一般,并非纨绔之人,确实容易让人心折。”
云初微微一愣,收回目光,看着柴连水老神在在的样子,淡淡道:“柴大人说笑了。世子爷龙章凤姿,岂是一般人可觊觎。”
更何况,他们之间是敌是友还尚无定论。
林间小路寂静幽深,三月又是草长鹰飞的季节,半人高的草丛嚣张的延伸到路上,把人都掩藏了半截。
突然间,马车外响起了打斗声。云初与柴连水对视一眼,迅速拉开了帘子,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小路上,不知何时多出来数十个黑衣人,腾铭正与他们打得难舍难分。
今日出来得急,左虞与柴连水身边并未带什么人,而这些黑衣人个个带着兵器,招式利落,疯了似的往左虞身上削,腾铭与左虞武功虽高强但禁不住这么□□番上阵,已有退让之势。
左虞冷冷看着目露凶光有备而来的黑衣人,大概明白今日是中了个局,遭人暗算,眼下不宜再战,他冲腾铭道:“上马车!”
黑衣人岂人会让他们顺利走人,攻势陡然间变猛。腾铭抬手砍掉一个黑衣人的胳膊,扭头道:“世子先走,属下垫后。”
云初在车上瞧的分明,那些黑衣人专朝身着红袍之人下手,此时逮着机会,把车门打开,大声道:“世子,快!”
黑衣人也发现了他们的打算,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车门打开的时候,一支利箭腾空出现,飞速射向马车门口的云初
第27章
柴连水拽住车顶上的横木, 倾身往前拉了一把却抓了个空, 此时无人驾车,马受了惊疯狂逃窜,四下里横冲直撞,他这一拉非但没拉住, 自己倒差点被甩了出去,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叫道:“快躲开!”
云初眼睁睁的看着那箭呼啸而来, 她明明想躲,可全身血液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僵硬发冷动弹不得。在她以为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的时候, 侧面忽然间出现了一个绯红色的身影,衣袂翻动间, 迅速从外伸进来一只胳膊, 隔着车壁猛得将她往后拉了一把。
在她往后倒的瞬间, 那支箭擦着鼻尖重重的插进马车座上,云初耳中一片寂静, 只余鼻尖一道强劲肃杀的冷风, 她从未像今天这么深刻的意识到, 死亡原来离她这般近。
左虞利索翻车而入,长腿一伸越出车门坐在了车架上, 大掌伸出及时勒住僵绳躲过了旁边的悬崖,随即狠狠一挥鞭,马疼的连声嘶叫,奋力抬起前蹄拉着马车东倒西歪的冲向黑人衣, 硬生生从中破开一条道儿,飞奔着往远处去了。
行出半里地,后面的人又追了上来。他抽空往身后看了一眼,厉声道:“坐稳了发什么呆!柴连水,给我看住她!”
话音刚落,马蹄疾驰,两只轮子似乎要飞起来一般,云初从未觉得季春的风也能像刀子一般刮人。不知过了多久,跟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里已是城外,左虞在一间凉亭处松了僵绳。
左虞拴好马拉开车门,正欲叫车上的人下来,却见云初一双手死死的抠着车板的缝隙,脸色煞白却还拼尽全力维持着仪态,一双腿并得紧紧的,许是在颠簸中不停的撞着车棱,此时膝盖那里已然见了血迹。
云初在左虞身边伺候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露出狼狈之态。今日的她到底是受了自己连累,左虞看了她半晌,朝车里的人伸出了手:“没事了,出来吧。”
左虞见惯了生死,难得有心软的时刻,谁知面前这女人竟不识好歹,对他伸出去的援手无动于衷!冷哼一声,正要把手收回去,却见那人哑着嗓子,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手,手卡住了,拿不出来。”
一个姿势太久,手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云初甚至觉得那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左虞喉头一滚,低步上了车辕,施了巧劲儿把云初的手从车缝里拿了出来,拿出来之后不由得一怔,原本一双纤纤玉手,此时布满了斑驳红痕,看着很是吓人。他下意识的看向她,却见这个女人难得有不娇气的时候,收回手之后默默的把手捂着,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