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涧忙去打了热水来,给云初备水沐浴。清泉看那一身的红点,自责的直掉眼泪:“怪我没把小姐照顾,小姐这身子是自小养着的,从来都怕磕着碰着,若是这次留下了疤痕,可如何是好。”
云初把那身衣服脱下来之后,整个人都舒适了不少,身上的疹子也没那么痒了,终于有心情同清泉开玩笑道:“怕什么,留疤痕就留了,将来若是两国联姻,还怕明越不娶不成?”
清泉听自家小姐这般说,哭得更厉害了:“小姐不要胡说,衡公子一定会有办法不让小姐和亲的。”
云初无奈,只好道:“好了好了,你去镜南堂摘几片伽蓝叶回来,这疤啊,你家小姐铁定三天内让它消失的无影无踪。”
伽蓝叶本身有毒,但治这种过敏起的疹子却有奇效,几片伽蓝叶入水,不一会儿,便止住了痒。清泉伺候云初沐浴的时候,见她膝盖上也有伤,免不了又是一番盘问,且暗自下定决心,下次决不让自家小姐单独外出了。
沐浴完,清泉给云初的身子细细的抹上了润肤膏,又敷上了一层珍珠粉,这才拿着蚕丝制的里衣给云初穿上。边系着带子边道:“都怪李娘子,没事儿让小姐去送什么午膳,连累的小姐白白受一场大罪。”
云初这会儿正想着那惊心动魄的一箭,还有情急之下揽在肩头的那一双坚实有力的胳膊。这会儿脱离了险境,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当时虽然惊慌害怕,可并未产生绝望的情绪,到底是天性使然,还是因为自己已经下意识的认为他定然不会置自己于不顾呢?
她想到客栈里的那瓶药,突然坐直了身子,问清泉:“我带回来的那瓶药呢?”
清泉正在翻匣子,把从云江带的上好伤药找了出来,闻言绕到桌边,把那个小瓷瓶一同拿了过来:“在这儿呢。”
云初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伤,对清泉道:“用这瓶吧。”
清泉拿过来闻了闻,味道颇有些刺鼻,不放心道:“这药也是从外面买的?”外面买的粗布衣服都能让小姐的皮肤起疹子,这药哪敢随便用。
云初滞了滞,神色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却又不知道怎么和两个丫鬟解释世子爷那外表彪悍实则良善的内心,只好道:“路上偶遇一个民间神医所赠。”
清泉不疑有他,轻轻的倒了些粉末在伤口上,放下裤腿,扶着她去床上歇息了。
夜里云初睡在床上,伤口火辣辣的疼,扰得她翻来覆去不得安眠。自从搬进这南府,清泉清涧为了不惹人怀疑,也都不在她跟前值夜,睡到别的屋子里了,眼下连个说话打发时间的人都没有。
终于在一次乱动结束,膝盖撞上床沿,疼得麻木之后,云初顿时悟了:难怪世子爷从不以善示人,缘是因为这份良善,旁人根本无福消受。
左虞今日出了客栈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伤药是军中常备药,虽然疗效极好,可对普通女子而言,药性有些烈了,怕是会疼痛难忍,军中的大老爷们皮糙肉厚不妨事,可若是放在他那个细皮嫩肉又爱讲究的婢女身上,会不会疼晕过去,可真有点说不准。
是以在天黑回府之后,左虞在镜南堂小坐片刻,便去了趟清风阁。可谁能告诉他,那个“世子爷的良善,旁人无福消受”是什么意思?
左虞站在门口,听见那声痛苦低喃,脸黑得如同灶上的锅底一般。
云初伤口虽痛,可痛得也十分有价值,头天晚上折磨到凌晨才睡,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伤口已经结了痂,这速度当真是令人痛苦中带着欣慰。
屋子外面的清泉听到动静推门而入,准备给云初换药。云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奇道:“今日怎么没去当值?”不仅如此,连清涧也在。
清泉边卷起云初的袖子边道:“刘总管听说您受了伤,天还没亮就来了清风阁,让小姐先不用去镜南堂当差,特许奴婢和清涧留下来照顾您。”
云初“哦”了一声,心里明白的很,若是没有世子在前头,刘必福也不敢私自插手镜南堂的事。想到镜南堂,云初忽然记起了昨日在山坡上发生的事,她把清泉拉到跟前:“给云衡的信,送出去了吗?”
清泉道:“早送出去了,小姐放心吧,约莫这两日就有衡公子的回信了。”
与此同时,太守府。
柴连水书房里的卷宗已经堆了半人高,左虞一本一本的翻着,终于在建安十五年的沅城通货史上看到了与那把匕首和暗器极为相似的图案。
通货史上有云,此图乃早年前云江王室信奉的祥物,因此那些年间,云江许多刻有此种图案的饰品会被拿来与南岐的人交易,只不过后来市面上就渐渐见不到了,据说是因为那些年云江局势不稳,颇为动乱,这种祥物不仅没有带来安定,反倒处处灾难,因此才被弃之不用。
云江已经消失的图腾又突然间出现,足以说明这事和云江脱不开干系,左虞把玩着手里的暗器,想着那辆马车,心中思量那岷行又在这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柴边水见左虞陷入了沉思,出声道:“大人可是有线索了?”
左虞看了他一眼,面色凝重道:“这次极有可能是这两个边陲小国联合起来给南岐使绊子......柴大人,你可知道云江那些年因何内乱?”
柴连水那时也是初到沅城,倒是听说了一些:“大约是十年前,前任云江王打从即位起,便天灾不断。后来民间有传言说,是因为君主德行有亏才致国运不稳,百姓群情激愤之下便要求江山易主,可当时的云江王乃先王独子,膝下的儿子尚且年幼,顶不住群情激愤,便不得不立了王室另一支血脉,就是现在的云江王。”
左虞有些不信:“换了君主,云江就安稳了?”
柴连水说起来也有些唏嘘:“自那以后,云江果真就没再发生什么大的动乱了,太平许多,因此云江王这王位也一直坐到了现在。”
“照你这么说,这个图腾的出现,想必是前任云江王的手笔了?儿子长大了,正好可以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了,这时候再有个外族主动出来帮忙,挑拨一下南岐和云江,利用我们的手去收拾他,一箭双雕啊。”
左虞几乎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哪知柴连水却摇了摇头道:“世子有所不知,且不说前任云江王已经去世多年不会再有夺位的可能,单说他膝下的独子云衡,与云江王一家的关系十分要好,更是视云江王的女儿如亲妹,定然不会冒此等遭万人唾骂的风险去谋权篡位。”
照柴连水这么说,似乎所有的猜测都对不上。
左虞摸着下巴,还是觉得有问题:“柴大人,你帮我去查一查云衡这个人。”
“世子,那沅水村一案?”
“给那户人家发双倍的抚恤金,后代子孙若有文武出众之人,官府须悉心培养不得袖手旁观。另外,从今天开始要各派一队人马守在两边的边境上,云江和岷行,任意一方一旦有异动,立马来报。”
柴连水恭敬应是,忙吩咐手下按着要求去办了。
左虞喝口茶的间隙,调侃道:“柴大人现在再见本世子,不会避如蛇蝎了吧。”
柴连水拱手道:“以往是我对世子您有偏见,做下那等糊涂之事,这些日子以来,下官亲眼所见您为沅城百姓殚精竭虑,佩服不已,日后定唯世子马首是瞻。”
左虞放肆一笑:“柴大人不必如此,本世子也是近日才看明白,沅城百姓尊你一声父母官,敬你爱你不是没有道理的。沅城之所以如此繁荣,离不开你的治理有方,我定会上书陛下,如实禀报你为沅城作出的贡献。”
柴连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下官谢世子厚爱。”
左虞站起身来:“行了,本世子先回去了,若是有了消息,去南府找我。”
这边的左虞要柴连水查云衡的消息,那边的云初却正好收到信。
清泉出了趟府,从线人手中取回了信交给云初,云初拿到信后没急着拆,而是问道:“可有暴露行踪?”
清泉知道云初的顾虑,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在南府里无足轻重,没人会关注的。回来的时候也再三警惕,绕着城里走了一圈,确定没人跟着才进府的。”
云初听罢,这才拆开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