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公孙琢玉就不乐意听了,啪一声将书合上,挑眉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你一口一个阉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什么天潢贵胄,贵不可言。
凶手仿佛察觉到公孙琢玉不喜阉党二字,故意讥笑:我虽是一介江湖草莽,却怎么也比他们欺压百姓的强。再则人分三教九流,杜陵春本就是个没根太监,我说他阉党有错么?
公孙琢玉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听他如此说,面色罕见的沉了下来。将手中诗集扔到一旁,转而翻起了另外一本宗卷,没头没尾的道:照你如此说,龙骧将军莫炎武当初阵前失利,满门被斩,独女莫静娴充入教坊司沦为烟花女子,岂不也是下贱之人?
哗啦
凶手猛的起身,牵动了手腕上的铁链。他扑到牢门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一双眼恶狠狠盯着公孙琢玉: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公孙琢玉不紧不慢的道:我能查到什么?这宗卷上说莫静娴入教坊司后不久就失足落水身亡了,只可惜没捞到尸体。她倘若活着,该是莫家最后的血脉了吧?
他说着,顿了顿:不过说不定人还没死,现在正藏在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同里面住着呢。
此言本是故意试探,凶手原不打算吭声,但听他后面一句话,面色倏的大变,用力攥紧牢门:你们不可伤她!
把一名女子抓进来严刑拷问,这种事京律司绝对做得出来。
公孙琢玉将宗卷扔至一边: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凶手死死盯着他,然而公孙琢玉不为所动,片刻后,对方终于禁受不住,咬牙切齿吐出了三个字:叶无痕。
公孙琢玉:为何杀那四人?
叶无痕冷笑:人恶自有天除,天不除,我便来除。
公孙琢玉心想把你给能耐的,怎么不去杀皇帝:为何要扒了董千里的脸皮?
叶无痕道:他爱财如命,却对百姓苛刻欺压,在坊间有董扒皮之名。索性他是个不要脸的人,我扒了他的脸皮又如何?
公孙琢玉点点头:那你又为何对郭寒施以腰斩?
叶无痕嗤笑:他生性好色,奸污民女,逼良为娼,底下那个东西留着也是祸害。可我怕脏了自己的剑,便将他腰斩了。
公孙琢玉好奇心挺重的:京兆尹楚连江呢,你又为何将他吊死在公堂上?
叶无痕重新坐了回去,因为伤口崩裂,面色有些苍白:身为父母官,倘若不能为民请命,申诉冤屈,又有何用?楚连江攀附权贵,手下冤假错案无数,枉负明镜高悬四字,我便将他尸体吊悬在公堂上,又如何?
公孙琢玉点头:甚好。
叶无痕不用他问,便自觉说出了白丘的死因:白丘一张嘴颠倒黑白,搅弄是非,舌头留着也是无用,我便替他拔了,做个哑巴,省得死后害人害鬼。
公孙琢玉心想这个死法倒是颇为讲究,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你和骆剑鸣是什么关系?和莫静娴又是什么关系?
凶手狠狠睨向他:人是我杀的,你要审便审,要剐便剐,少问废话!
公孙琢玉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下去,叶无痕也不会再吐露半个字。一边从地上起身,一边拍了拍沾灰的袖袍:既如此,少不了委屈你在这儿多待几天,放心,在我上奏陛下之前,不会有人伤你性命。
叶无痕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公孙琢玉挑眉:这倒不用,我这个人喜欢实在的,口头感谢未免太过没有诚意。
叶无痕攥紧了牢门,不屑讥笑:怪不得你会投身杜陵春门下,原来与那宦官是一丘之貉。
公孙琢玉原本都走了,闻言又折返回来,睨着叶无痕认真道:你可以骂他奸臣,但不可以骂他宦官,再让我听见第二次,我不保证会不会把落花胡同里住着的那位姑娘牵扯进来。
杜陵春也许不是好人,所作所为也该受人诟病,可那些恶言不该落在他身体残缺上。好似一个瘸子偷东西被抓,人们该指责的是他的偷盗行为,而不是那条瘸了的腿。
叶无痕闻言咬牙不语,片刻后才一字一句道:做恶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公孙琢玉点头:这句话我信七分。
他上辈子就没什么好下场。
吴越隐在暗处,见公孙琢玉出来,不动声色转身离开,回了司公府。
他当真如此说?
杜陵春正在书房练字,闻言笔划一顿,墨水收拢不住,霎时沁出,洇湿了大片痕迹。刚练的一幅字便毁了。
吴越站在不远处,依旧面无表情,拱手道:属下不敢欺瞒。
杜陵春不语,将纸揉成一团扔掉,重新换了一张。他已经竭力照着公孙琢玉的字迹去练,但依旧欠缺了几分力道。如今听闻吴越禀报的话,愈发失了笔锋
冷硬狠辣的心中有一处忽而软了下来。
杜陵春闭了闭眼:知道了,下去吧。
吴越抬头:司公,那刺客如何处置?
剜肉,剔骨,还是挖眼?总之惹了杜陵春的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杜陵春却道:留给公孙琢玉去查,他若要升京兆尹,在皇上面前该有颗人头交差。
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吴越闻言古井无波的眼底也隐隐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依言退下。
公孙琢玉出了地牢,本打算去落花胡同一趟,盘问那名女子的底细。但心想叶无痕已然抓到地牢,那女子也有石千秋盯着,横竖跑不了,便去了书房打算看看杜陵春。
司公!
公孙琢玉先扒在窗户边看了眼,见里面有人,这才进去,谁曾想推门一看,发现杜陵春竟在书房练字。
杜陵春见他来,随手搁了笔,装作不知的随口问道:怎么,审完了?
公孙琢玉凑到他旁边,像一块黏糊糊会拉丝的年糕:还没有。
说完看向桌面:司公在练字?
杜陵春不防又被他看见,连忙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胡乱写的。
公孙琢玉悄悄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下巴刚好抵在杜陵春肩头,指尖在对方脖颈处的一点红痣上轻挠了一下,低声问道:司公为什么不让我教?
那是杜陵春的敏感处,开关似的,一碰就软了身躯。
第194章 我也是娇花
太监去势之后,此生便与男欢女爱四字无缘,但每每落入公孙琢玉怀中,杜陵春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他按住公孙琢玉在自己脖颈间作祟的手,佯装恼怒,低声斥道: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