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者匆匆走在红叶原冒险者工会的走廊上。
他带着洛芙丽达公主的请求前来,求见安妮公主一面。
走廊尽头,一位穿着红棕色长袍的女士拦住了他:“阁下要去哪里?”
“我代表洛芙丽达公主求见安妮公主,殿下想要见安妮公主一面。”侍者对这位女士,一直以来保护安妮公主的上神说道。
“安妮公主不想见洛芙丽达公主,您请回吧。”上神答道,没有让侍者过去的意思。
“洛芙丽达公主真的很想要见安妮公主。”侍者很着急,额头甚至有一点出汗,“事情紧急,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当面和安妮公主说清楚。”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抱歉,安妮公主不想听到有关她姐姐的任何消息。”上神语气柔和地答道,“这是安妮公主特意嘱咐我的,无论洛芙公主以什么理由求见,一律回绝不见。”
侍者急坏了,屡次劝阻求见,都被挡了回来。得到的答案全部都是‘安妮公主说了不见,什么理由都不听,就是不见。’
上神在这里,强闯是不行的。实在无法,侍者只能失望地回去了,临走好说歹说,拜托上神和安妮公主转达一二。
冒险者工会的上神为难地答应了,目送他离开。
随后,她转身走向身后,来到了安妮的书房外面。
“姐姐派人来了?”安妮一个人在书房里办公,听见动静抬头看她。
“是劝降的,没有意义的话。”上神温柔地答道。
安妮眼中的希冀暗淡下来:“姐姐还是不肯见我?”
“是的,抱歉。我们发向王宫的请求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上神答道,安慰公主,“不必太担心,您和洛芙公主终归是血浓于水,她不会一直把您拒之门外的。”
“姐姐……”安妮叹了口气。高尔文离开了以后,她开始更多地自己理政,越理越觉得姐姐不容易。
传统贵族环绕着她,她仍然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但也不可否认,在他们忙着给洛芙拆台的时候,很多客观上对国家有好处的事情,仍然是由洛芙坚持做的。
就算不赞同,安妮也尊敬。她渐渐开始觉得,姐姐就算想法不对,也是为了国家好,未必没有可以谈论的空间。
……可是她向洛芙发送的会面请求全部都石沉大海,明明只隔着王都几条街的距离,却好像隔着一个世界。
安妮叹了口气,低头做事,看了半天都没有看进去纸上写了什么。
……
王宫里,刚刚求见安妮的侍者快步穿过长廊,来到了公主的寝宫外。在经过通传以后,他进来,见到了病床上的公主。
“安妮不肯见我?”洛芙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憔悴,在见到这位下属神情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是我无能,让您失望了。”下属低头,羞愧地几乎要钻进地里。
“不是你的错。”洛芙冲他挥挥手,请他放心地下去。
魔力冲撞让她受了重伤,人性稀薄不好好休息,她的身体一点也不像正常的领域那样皮实耐折腾,或者说之前一年多的不眠不休已经透支了能力境界带给她的一切增益。
许多天前她听到那个消息吐血昏迷,之后一直无法康复,大病一场,还要勉强自己支撑着处理公务免得给敌人可趁之机,吃不好睡不着,在床上都要办公,已经瘦得手背都能看见棱角分明的骨头。
侍者很心酸,公主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想要见姐妹一面甚至都带着点交代的意味。但安妮不肯见就是不肯见,他也没有办法。
他沉默羞愧地退下去了。
洛芙把手里的公文放在被子上,劳累地靠在枕头上,叹了口气。
从前和紫芫学习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魔力失控冲撞会致命,也不知道为什么超凡需要保持人性。明明做自己是最容易的事情,魔力是自己意识的延伸,自己的延伸怎么会失控伤害自己?就好像一个人的手会失控抓起旁边的刀子捅向自己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这些问题她现在都知道了,真的……好疼。
……紫芫。
她伸手摸了摸枕边的盒子,浮空城用来盛装超凡遗物的盒子,木头的,上面有浮空城严肃而精美的徽记。
小小的一个……就这么小的一个。
洛芙不敢细想,有些事情,只要往深处思考,就会让她感到比被无数钢刀穿胸而过还要更加可怕的痛苦。
但这不是说不去想就不痛苦了,就算整个世界都已经沉入了诡异扭曲的暗沉色调,一切安宁都在轰鸣,她摸着小小的盒子,想到盒子里装着的,她的心,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和温度,也能落下泪来。
……安妮不想见她。
没关系的,等到哪一天,她去把那些投靠安妮的传统贵族炸上天,妹妹无法可选,自然就会回到正轨上。
社交季已经开始了,她不用再等待很久。
这个决定有点仓促,肯定有些来不及做完的。不过她也顾不得了,事情是做不完的。
……她答应过紫芫不碰黑魔法,可紫芫已经不在了,这个誓言失去了一切意义。
……他被困在充满了堕落魔法的地方,挣脱不出来死去了。
那么,她,她……最后体验一下他最后经历过的事情,
也没关系了吧。
洛芙摸了摸怀里的盒子,感到绝望空洞和麻木。
她累了,不想再挣扎了。
如果这就是她的命运,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话,就随它去吧。她太累了,想要停在这里,不想往前走了。
“殿下,请您不要这样。”碧藤萝蔓显出身形,伸手按了按洛芙抱着盒子的手。
洛芙不回答,她累了,没有许多力气开口。
“我已经请法布芮元帅回来王都了,当他到达的时候,我会动身去大都求证冕下的事情。”碧藤萝蔓轻轻对洛芙说道。辉耀王都现在是战区,她是浮空城的人,出王宫就要承担被杀的风险,她也顾不得了,“您再坚持一下,冕下未必就……我已经让他们去追溯消息了,十五国现在信息不通畅,程序很慢又长,为了避免问题,我亲自去一趟。”
洛芙抱着盒子摇摇头。
够了,求证又有什么结果。如果结果是坐实紫芫的死讯,那她还不如不知道,就当它是个真相也没关系不是吗?
她不想再绝望一次了,太痛苦了,这样就可以了。
“这段时间麻烦您了,上神。”她疲劳地对碧藤萝蔓说道,甚至还扯起嘴角笑了一笑,“我们国家有一点乱。但不必由您去穿过危险区传递消息。”
“看看这些人,听说我吐血昏迷了,重病不起,就把消息到处传播,揣测我是不是要死了,又开始探听安妮那边的想法,打的好主意啊。”她歪在垫子上,拿了拿床上的一叠文件,“唉,一群跳梁小丑,如果不是投了个好胎,谁耐烦和他们撕扯这么久。”
那些指从她指尖凌乱地落下,纷纷扬扬。洛芙凝视着它们,眼中没有一点点亮光。
宫廷女官南希端着药走进来:“公主殿下,打扰了,您该喝药了。”
“我不想喝,你放在那里吧。”洛芙看着眼前落下的文件,满脸麻木和冷漠,没有移开视线。
“殿下,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的。”南希劝道,“冕下肯定也希望您过的好,他虽然不在了,可您要是因此累坏了自己也不值得啊。”
洛芙总算舍得移开视线,瞟了她一眼。
“说起来我觉得很奇怪,安妮出宫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你带走呢?”她看向这位照顾过紫芫,后来又被分过去照顾安妮,一直默默做事,不招惹是非的宫廷女官,随口一样问道。
南希身体一僵。
“您,您说笑了。”她僵硬地笑道,额头瞬间浸了汗水,“我是忠心于王室的,照顾安妮公主是我的工作,我没有参与到那些对抗您这位正统继承人的活动中去,怎么会被安妮公主带走呢?”
“这样啊。”洛芙疲劳地叹了口气,靠在垫子上,浑身又累又疼,直不起腰来,“我前世看过一本小说,传世经典。女主角说她生活的环境人心险恶,风刀霜剑严相逼。那时候我不懂啊,我同情可怜可爱的女主,不明白她好好一个贵族小姐,锦衣玉食,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境地。”
“那个故事,到那时为止,还没有结局。”洛芙叹息道,“我可能看不到结局了。”
南希恭敬地侍立在洛芙身边,不敢抬头看公主一眼。
“可我现在有一点明白,什么叫风刀霜剑严相逼了。”洛芙看向这位曾经照顾过紫芫,后来照顾安妮,一直以来都受到父女俩重视的女官,眼神清明而疲劳,就像个迟暮老人,临走之前还不得不为了家族硬起心肠来一样,“我没有亏待你,就像我知道我不需要有。我的日记本失窃,还有宫里的很多消息,都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南希膝盖一软,跪在了洛芙床前:“不是我!”
“为什么呢?我记得你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家人吧?”洛芙自顾自地望着床顶的帷幔。碧藤萝蔓就在身边,她并不害怕什么突发情况,“和安妮相处出了感情,也把她当做孩子看待?还是紫芫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得罪你了,让你报复在了我身上。”
“不,不是的。紫芫冕下很好!”南希惊讶地抬头,连忙申辩道,“我对冕下……”
她露出一种羞耻惭愧的神色。
洛芙不想听了,她挥挥手,侍女通传进来的吉恩上来把这位女官拖了下去:“问问她还做了什么,然后给个痛快吧。”
碧藤萝蔓看着洛芙。
“让您看笑话了,上神。”洛芙很累,只想睡觉。可她勉强坐直了,拿起笔和文件又看了起来,“请您别担心我,药放在那边,我待会再喝。”
她待会会喝个屁。
碧藤萝蔓看她这样就知道药丸,愁死了。她暂时离开洛芙一会,和外面的露西交谈了一下:“去请艾塔女士的人出发了吗?”
“三天前就已经派出去,现在应该走了过半路程了。”露西探头远远地看看屋里床上的洛芙,愁的要死,“公主这样子不吃饭,又睡不着,会出事的吧?公主都病成这样子了还坚持办公,我……唉。”
“殿下的身体现在是小问题……可恨我不知道格莱西亚对殿下说了什么,帮不上更多忙了。但让殿下少操心政务总是没错的,她不能再这样做决断处置人了。”碧藤萝蔓摇摇头,她也拿不准诸神的帮手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但总归,“辉耀的情况有点失控了,我需要尽快把情况汇报上去并且寻求帮助。如果殿下出事,你们试图帮助她的还好说,那些落井下石的,恐怕全都会死无全尸。”
露西不知道上神为什么这样说,总归……可能公主是辉耀摄政公主,陛下躺平以后摄政公主接着出事,影响太坏太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