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思没听出她话里的称呼,伸过去手指,捏起一枚橘色的枇杷,垂下眼皮慢慢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像是在蜜里泡过,可他的腮颊却像是酸透了一样,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好吃的都哭了?”
顾妆妆递给他帕子,宋三思接过去,按在眼上,将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我只是有些想我爹娘。”
真是嘴硬,顾妆妆又去剥荔枝,剥完后放到白玉盘里,一颗颗洁白晶莹的荔枝就像胖嘟嘟的团子,流着蜜汁,“想他们为什么不回家,要一直在外头飘着吗?”
“见面不如不见,他们好好地,比什么都重要。”
瓷瓶被顾妆妆扫进匣子里,宋三思的心就像勾在喉咙,不上不下,他又问了一遍,“夫人真的没有吃药?”
“你老问我吃药作甚?你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吃吗?近几日我过得很是舒坦,没什么好忘的东西,药很贵吗,需要我再给你银子?”
顾妆妆嘻嘻笑着,去旁边净手后,扭头叹道,“赶紧吃吧,岭南来的荔枝,就剩这几颗了,方从冰窖拿出。”
宋延年便是在此时闯进来的,本应该在码头巡视的他,竟然一头大汗的出现在门口,双目灼灼的盯着房中二人,面上是说不出的紧张惊惧。
“夫人..你..你们在聊什么?”
宋三思正巧捏着一颗荔枝,眉目清清淡淡,“夫人盛情,鄙人难却,荔枝委实好吃。”
宋延年的视线嗖的落到那一盘圆滚滚的荔枝上头,又盯着擦手的顾妆妆,惊诧极了,“这是夫人剥的?”
顾妆妆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是我剥的,夫君也要吃吗?”
宋延年心里又是一阵不舒坦,她还从未专程给自己剥过荔枝,十指纤纤,哪里舍得她做这等粗活。
“又不是给我剥的。”他说的没好气,径直走上前坐到宋三思对面,问,“你是来给夫人诊病的?”
顾妆妆站在他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还没开始诊呢,夫君便回来了,是有东西忘了带,还是...”
“没有,忙完了回来看看你。”宋延年脸不红心不跳,明明是听到小厮来报,有男子进了院子,他这才丢下手中事情,风风火火赶了回来。
面前之人,他果真是越看越觉得眼熟,遂眯起眼睛,脑中努力回想,“夫君,有我父亲的消息吗,他都走了许久,至今没动静。”
顾德海毕竟用的是宋家的船,若是回来,宋延年必然会早早知晓。
“兴许还要过些时日,夫人身子是哪里不舒服,怎的不让胡大夫瞧?”宋延年捏住她的指尖,将她拉到身前,眼睛却依旧打量着宋三思。
“也没有,就是前些日子落水,宋大夫开的方子很是有效,便没再麻烦胡大夫,我都快好了,想着再吃两剂药,稳定一下。”
“那便劳烦宋大夫尽快开完药方。”
宋延年话里的赶客之意,很是明显,他总觉得此人不对劲,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给他一种难以言语的敌意。
顾妆妆千恩万谢,最后让画眉领着宋三思经由杜月娥的院子,去摘了一篓枇杷,送出了府门。
夜里两人在房里用的膳,顾妆妆着厨房做了蟹粉狮子头,鸡汤煮干丝,芙蓉醉藕,金酥饼,还有几道爽口小菜,两人开着窗牖,举杯对酌,没多时,便有了醉意。
宋延年见她两腮泛红,犹如枝头挂的蜜桃,不禁站起来,探着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坐回去,撑着额头合眼休憩。
“夫君,你是不是觉得想睡觉?”顾妆妆又倒了一盏青梅酒,起身送到他嘴边,宋延年就着她的手腕饮下,点了点头,的确有些头昏脑涨,四肢也麻嗖嗖的,就像被雷电劈过。
顾妆妆放下东西,搀着他的胳膊,“那我扶你回床上睡觉。”宋延年很高,半边身子压在顾妆妆身上,几乎让她直不起腰。
窗牖和门都反锁着,最后那扇赏月的也被顾妆妆反手带上,宋延年平躺在床上,床头的几案上点了一盏灯,烛心嘭溅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顾妆妆不放心,又趴过去,小声确认,“夫君,你还能动吗?”
宋延年一声不吭,顾妆妆还是不放心,又凑近他耳朵,“夫君,我在上还是你在上?”
宋延年睁了睁眼皮,见她微醺着,忍不住想伸手触碰那柔软的唇,谁知手刚举到一半,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喉间想说话,却是难以出声。
顾妆妆这才松了口气,低头,在宋延年模糊的注视中,解开了他的外衣,手一探,摸上精健的腰身。
作者有话要说:修罗场预定
第45章 045
窗外静悄悄的, 尖锐的虫鸣在此时显得很是吵闹。
宋延年知道她在翻找东西,可他浑身没有一丝气力, 这是他潜入南楚之后, 第一次中招。
顾妆妆的手停在他腰间的钱袋上, 抬头望着宋延年混沌的眼睛, 忍不住眉上欣喜,她的手指三两下解开钱袋, 又从里头找出宋延年的私印,依旧是那副乖巧温柔的样子。
她将私印在宋延年面前晃了晃,“夫君, 我要走了,所以, 咱们得先有个了结。
我不想进宫, 宫里有那么多算计,我怕有朝一日莫名其妙就被弄死。连你我都没能弄明白,何况皇上身边...”
她的脸红扑扑的, 睫毛上挂着水雾, 抬头看了宋延年一眼,忽然捂上了眼睛, 肩膀隐隐颤抖着, 宋延年说话的气力也没有,只虚虚睁着眼睛,听她说着没头没脑的话,心中一片迷茫, 而在迷茫中,又陡然充斥着不安与恐惧。
“我都待你千般好了,你却总在骗我,叫我伤心!”她忽然来了脾气,声音不觉拔高许多,捏着私印的手攥成了小拳,狠狠捶在宋延年肩膀,那里,有她方啃过的红痕。
私印边缘方方正正,砸的宋延年无声的闷哼着,他想张嘴说话,喉咙却像麻木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想解释,却从未有过这般颓败难受的无措感。
顾妆妆抹了抹眼角,红着鼻尖骂道,“我虽不是睚眦必究之人,却不想犯而不校,宽宏大量的放过你!
你做了这样让我恶心难过的事,必得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着,她从宋延年身上翻过去,爬到内里的枕下,摸出那柄尖刀。
这把刀她夜夜枕在身下,时不时便会摩挲出来,对着月色观其光芒,刀刃很薄,刀尖锋利,她将尖刀放在掌心,慢慢滑过皙白的皮肤,立起刀柄对准宋延年。
宋延年始终望着她的眼睛,深沉而又阴鸷,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在他去彭城的时候,一定有人对妆妆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