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来,房间里响起一种规律的丝丝拉拉的摩擦声,他正疑惑这是什么,走过去,从门缝里看见了让他几乎心碎的一幕。
聂儿身前的那面墙壁挂着一面镜子,她打碎了镜面,几块碎片落在地板上,还有几块粘连在墙壁上,她的手在墙壁上的镜子碎片中来回摩擦,那伤口愈合,割裂,愈合,割裂……
血红的颜色沾染在破碎的镜面上,她的血一滴一滴在地板上绽开红花。
皮肉和碎片摩擦的规律声音凝滞了空气,他的耳膜被那声音刺得快要爆炸,周围的声音被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忽然,他推开那扇门。
聂儿头也不回,继续她的“工作”。
修栖之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攥到怀里,不许她再伤害自己。
镜面上被涂抹的血让他胃里疼得抽搐,喉咙里怎么也呼入不了空气,她这样伤害自己,只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
她,开始厌恶起自己。
修栖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天晚上他一直没有松开手。
后面的日子不像他想的顺利,她变得越来越古怪,会在白天躲在桌子底下躲着阳光,她不会撕心裂肺地和他哭闹了,眼睛里也没有了那种神气与自信,他的聂儿,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来不及恨罗修,他就一心扑在了她身上,每天他都会给她写好多纸条,可是她一张也不看,躲在桌子底下低着头。
她不说话,和他一样沉默,两个人的世界像是幽灵的世界,寂静无声。
修栖之还会在山里给她摘百合花,她一眼也不看,他想把花塞到她手里,可是她只是往后退往后一直退。
白天晚上她都不会睡觉了。他爬到桌子底下拥着她,担心她还会伤害自己,有时候抱着抱着他就睡着了,可就算是睡着了他也不肯放手,这具身体是修栖之的身体,而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总会疲倦,几天下来,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润泽的唇边起了爆皮。
他吃东西的时候会把一份食物放在一边对她伸出手,希望她能出来和他一起吃,结果总是不如愿,从咬了人的那天起,她再也不吃任何东西了。
修栖之知道她不会死,解罪人不吃东西没有睡眠也不会死,只是,她越来越不像一个人类了。
他比她更像生了病的样子,快速消瘦下去。
“想见你母亲吗?”他写下纸条。
聂儿略微抬头看他一眼。
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修栖之觉得还有改善的地步,他牵着她离开了这个空间,推开了外面的门。
一出门,外面不再是山中的草地。
看起来,似乎是一个西方的孤儿院。
小孩子们围坐在两个姑娘面前,专心地听她们讲故事,聂儿注意到,她们说的话是西班牙语,她没有学过西班牙语,也不知道她们和这些孩子在说什么话。
他点点她的肩膀,把纸条展开:“黑色长卷发的女孩是你妈妈。”
她扫了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她的沉默像刀子一样深深插进了他心脏里,记得不久以前,她笑起来眼角那样的好看。
聂儿当然认识,她在家里的那张照片上看见过这两个人,一个是刘勿欣,也就是她母亲,另外一个女孩叫汪格,是阿婆的干女儿。
据她现在从别人那里得知的消息,她母亲设计杀了汪格,又让季诺德和成骏同归于尽,这样看来,她母亲不是什么好人。
不远处,一个孩子抱着刘勿欣的膝盖撒娇,刘勿欣捧着她的脸笑得花一样灿烂,重重地在那孩子脸上一吻。
汪格带着一群小孩子在玩老鹰抓小鸡,她装作可怕的样子扮演者邪恶的老鹰,小朋友们没有被吓着,一边跑一边大笑。
她们瞥见树下正在观看的两人,看起来像是亚洲人,唤他们一起过来,聂儿怔了一怔,慢慢走向她们,她死也想不到会和她母亲以这种方式见面。
“你们是中国人吗?”汪格问。
刘聂儿点点头,“对,我们是中国人,你们是这里的员工吗?”
修栖之欣慰地笑了,她终于愿意开口说话。
刘勿欣说不是,“我们是留学生,课后找了时间来看望这些孩子。”
聂儿细细看她,眉眼间她和她有几分像,刘勿欣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笑道:“咱们两个长得有点像啊。”
汪格凑过来笑,“别说,还真是,怎么这么巧。”
她俯身对着他们笑,胸前摇曳一颗碧绿的四叶草吊坠,聂儿一时眼熟,她在哪里见到过这项链,孤儿院里的白鸽子扑腾翅膀飞过来,围着汪格要她喂食,孩子们拿着面包屑和她一起喂鸽子。
聂儿脑仁一痛,这四叶草吊坠她想起来了,鸽子姨母也有一个一样的,是巧合吗?
他说不定知道,聂儿小声问:“汪格和鸽子姨母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理由骗她,“汪格是人类,你的姨母是神,但是,她们本质上是相同的。”
“你是说,鸽子姨母就是汪格?!”她惊讶的捂住嘴巴。
“快来一起喂鸽子啊!”汪格笑着对她招手,脸上的一只酒窝盛满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