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佳叹口气说:“寂寞的。都六十了,三个儿女都投奔美帝国主义认贼作父了,他只好养了五只猫,依次叫大宝二宝到五宝,全都是他的命根子。喂完猫我去医院陪陪床,师母身体不好,让李三儿在那陪了两天了。”
“我明天也去看看他。”陶可说:“怪可怜的。”
刚说完宿舍电话就响了,安小佳顺理成章般去接:“喂?…我是隔壁宿舍的…他人?”
安小佳捂着话筒,小声说:“陶可,你老板!”
陶可慌忙瞪大眼睛做口型:我、不、在!!
“叶老师,他不在,他给人代课去了,在新校区呢。…什么时候回来?呃,这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过来借用电脑的…行,我一定转告他…哎,叶老师再见。”
陶可问:“他说什么?”
“你那手机别一天关到晚了,”安小佳把电话挂好:“他让你回电话。”
“我上课才关。”陶可说:“走了。”
“哎,你老躲着他干吗?”安小佳靠在床头问:“全校都找不出第二个说是导师追着学生跑的,看把你老板急的,开学第一天就紧迫盯人,你是不是欠他钱啊?”
陶可简洁了当说了句“滚”就甩门出去了。
九月初的天气是那种想把你晒死的晴朗,陶可却从事着他罪恶的勾当。
先是从某个小贩那里买了十只劣质台灯,顺便又拿了十个拖线板;再到批发市场抱了一堆晾衣架、脸盆、毛巾、饭盒、垃圾桶、扫帚、拖把…;然后在某个小巷子蹲着看人编席条,觉得满意遂低价定了十根;最后雇了一辆人力三轮,他坐在杂货铺上一脸资产阶级表情回学校。
门卫都是老熟人——如果你在一个学校呆到第八年,校工也会觉得你如亲朋一般——打个趣就放他过去了。陶可和那踩车师傅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东西搬回302宿舍。
师傅问:“你是大学超市负责进货的?”
陶可说:“哎呀师傅真是好眼光,干脆您留个电话吧,下回我还得麻烦您。”
过了几天,新科硕士研究生陆陆续续报道。陶可公然在校门口附近摆了数天夜市摊,以薄利多销为指导思想招徕生意,最后将仅剩下的两块毛巾一只脸盆全都送给胖子以示自己对老学长的孝心。
晚上他满面红光点钞票时,发表他作为投机倒把者的感想:“这不属于利用时机谋取私利,这是一种研究方式,从我和教育超市的零和博弈中,你可以看到成熟市场的选择性和竞争性。”
安小佳翻着书说:“得了,赚了多少?请我吃饭吧。”
陶可说:“不多,研究生毕竟少,大批的本科生都在新校区呢。可惜运费太高,只好放弃那块利润了。”
“去上课时带点,卖给你们班学生得了。”
“别提了!”陶可气呼呼说:“一朝代课,断了万条财路!昨天有个民办学院找我去兼课,一节五十,可惜和我上课时间冲突,只好忍痛放弃了。现在我每天都得赶新校区,盼望着学校能考虑到人道主义给我几个代课费。真是迟早要饿死!”
安小佳说:“陶可你快出社会吧,不要浪费国家的人才了,未来的中国很需要你啊。”
陶可大笑:“伟哉!道生!…安小佳你饿了没?”
安小佳说:“饿!”
陶可对着西墙大声问:“阿胖!你饿了没?”
墙那边传来哀号声:“饿~!”
陶可抽了几张票子塞裤兜:“啦啦啦我请客~”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校园里依旧热闹。树林里,草丛中,池塘边,回廊下,花影间,哪里都有一窝一窝的恋爱人群。但这已经和本科期间的恋爱有些微妙的区别,说它多多少少考虑到一些现实和将来,不知道合不合适。
陶可抬起头看天空,楞楞片刻后自嘲一笑,抄着手往校门外的煎饼摊走。过马路时,却被一辆车拦住去路。
车窗缓缓摇下,陶可想逃已经来不及,只好假笑着凑上去:“叶老师。”
叶臻一脸不快,问:“这么晚你出来干吗?”
陶可说:“帮马战辉和安小佳买煎饼。”
叶臻说:“我现在去停车,你买好了到我办公室来,我等你。”
“哦,”陶可不情不愿答应,目送车子开进校门后跑过马路对煎饼师傅说:“要三块,但您慢点做,最好做个一两个钟头的。”
空气又潮又闷,古旧的宿舍里没有空调,没有电视。胖子和安小佳只穿着内裤,汗流浃背,在台扇吱吱呀呀声中对坐着下棋,屋子里弥漫着韭菜煎饼味。
一局终了,安小佳才想起来:“我家陶可呢?”
胖子四顾:“刚才不是回来了吗?”
“那人呢?”
“人呢?”胖子推推眼镜:“这孩子不会谈恋爱去了吧?”
安小佳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去!”胖子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干什么事让你知道过的?”
安小佳叹气:“唉~有事怎么不跟爹商量呢~”
胖子也叹气:“他爹,你干吗下我的子?”
陶可更是长吁短叹。他在叶臻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徘徊良久,直到叶臻忍不住出声:“陶可!!”
陶可把头探进门:“你知道我在外面?”
叶臻坐在书桌后冷冷说:“十五分钟前我看见了你上楼。”
办公室是那种老式大学的陈旧,颜色班驳的木地板踩一脚响一声;由于叶臻的书堆的铺天盖地,小小的空间更显得狭窄。
陶可坐在沙发上不吭声。叶臻问:“给谁代课?”
“唐月月。”